播音主持,代表着他毕业之后会从事主持人相关的工作,那他此刻站在江城电视台里就没什么令人意外的了。
他看起来和过去不一样了,但又不确定是哪里不一样,如果非要说,那大概是眼神和气质吧。
以前的他肆意张扬,没什么在意的,但现在内敛压抑了许多。
这是成熟了,也长大了。
路小雨听说自从和她分手之后,沈期再也没谈过女朋友,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她,真的是被她“伤害”之后他幡然醒悟了,不再玩弄别的女孩子,那路小雨甘愿背着伤人的罪名。
在路小雨打量沈期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
路小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些日子没见,她五官越发明艳大气了,及腰的黑色长发,化着淡妆的昳丽面容,红唇一侧上扬,是个轻淡礼貌的笑。
她穿着雪纺白衬衣,黑色阔腿裤,衬衣下摆掖在裤子里,显得她双腿修长,个子越发高挑。
她胸前挂着记者证和工作证,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干练又文气,当然,必不可少还是冷艳。面对别人时还好,面对沈期时她总有说不出的冷漠。
沈期往前走了几步,西装革履的样子不知道多正经,他微笑道:“好久不见。”
路小雨看了看周围,不少人会因为沈期在这而微微侧目,她倒也不在意,礼貌地说了句“好久不见”,说完就想走。
沈期拦住她说:“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朋友和同学,如今又成了同事,就算你很讨厌我,也得维持面上的融洽吧?”
说得也是,作为同学,毕业之后可以不联络不见面,那闹得僵一点也没事。
但作为同事,如果路小雨很喜欢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又很稳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要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实在不应该给共事的人难堪,路小雨稍加思索就转过了身,随口说道:“我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有工作要忙,没什么时间叙旧。”
沈期站在那说:“我也没打算和你在这里叙旧,如果我真要和你叙旧,会约你出去的。”
路小雨抱歉道:“那很不好意思,我大概没时间和你出去。”
沈期眯了眯眼:“你很忙吗?”
“作为一个新人记者,我当然很忙了。”
这是实话,要在一个地方稳稳扎根就要做出成绩来,在总台是,在江城电视台也是。路小雨一直在找大新闻,要为自己的工作成绩添上几笔,她是真的很忙。
沈期不知出于何种心里,说了句:“你要真想找大新闻,倒是有一条捷径走。”
路小雨觉得他不会给出什么好建议,但还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期笑意盈盈道:“去公安局啊,如果我的消息没错,带你的老记者应该是刘记者吧?他和刑警队那边关系很好,电视台和那边也一直有合作,你可以去那边想想法子。”
刑警队,公安局。
这六个子对路小雨来说好像魔咒,每次提及总会有些情绪波动。
但那是以前了。
她长大了,也淡漠了对那份感情的执着,外人再提起这些,她也能冷静回应。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我会考虑的,先不聊了,再见。”
她简单说完,转身离开,毫不留恋。
沈期面对她时一直带着笑容,看似十分平静。但她转身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他皱眉望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最后他长舒一口气,抬脚离开了这里。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在路小雨努力工作的时候,陈深扬也在努力工作。
这天夜里四点多,因为一个大案子忙碌了很久的他终于回到了家里休息。案子破了,但他并未感觉到任何轻松。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腹部刚拆了纱布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他低头看着手机,丝毫不打算回卧室去补个眠。
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路小雨的毕业照。
拿到这些照片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只要不涉及到感情,陈深扬要做的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可一旦涉及到感情,一旦涉及到路小雨,他所有的能力和判断力好像都失控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他不喝酒的,喝酒会影响他的判断力,但那是以前。
现在,在没有案件的时候,酒精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个人在家,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亮着,穿着学士服的女孩对着镜头灿烂微笑,半点不见过去的纠结与阴霾。
她彻底走出来了,真好,可他要怎么办呢。
留在原地的似乎只剩他一个人了。
陈深扬单手打开了罐装啤酒,扬起头不知尽头地喝着。
再次低下头时,是因为啤酒不小心滴在了手机屏幕上,污浊了屏幕上女孩的笑脸。
他立刻放下易拉罐,用衣袖认真擦拭着手机屏幕,擦掉女孩笑脸上的污渍。
她很快又变得干净纯洁了,陈深扬喉结滑动,喃喃地低声道:“小雨……”
他们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那样一个情形下再见。
那是九月底的一天,今年夏天很热,到了这个月份依然没什么降温的征兆,晚上的气温依然很高,街上的行人表情恹恹,约会的人也都钻进了冷气强烈的店里。
路小雨和刘记者到了一家餐厅,挺普通的餐厅,但胜在环境清雅,他们结伴上了二楼,站在一扇门前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给出回应,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爽朗的笑意:“快进来吧老刘!”
路小雨脚步顿了顿,刘记者进去之后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
迎面就看见了说话的人,五十岁左右,穿着便衣,寸头,皮肤微黑,和他的笑声不同,他的人面貌威严,看上去极有威慑力。
刘记者上前和他握手寒暄,路小雨跟在后面,余光发现房间了还有其他人。
她望过去,对上了一双极为熟悉的黑色眼眸。
她微微一怔,显得有些惊讶,但不过片刻她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不认识般转回了目光。
陈深扬脊背僵直地坐在那,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了自己突兀站立的冲动。
刘记者和中年男人聊了几句,中年男人便侧开身介绍自己带来的人,陈深扬在这个时候才站了起来,他难以控制地感到拘谨,甚至是手足无措。
“我怎么看着你好像有点紧张?真意外。”中年男人笑着说,“是我的错觉吗?老刘你可不知道,我们深扬性子可冷静了,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能妥当处理,我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紧张。”m.χIùmЬ.CǒM
刘记者能清晰感觉到陈深扬的目光虽然是看着他这边,却根本不是为了他。
他也是个人精,眼珠转了转,立刻侧开身把路小雨让了出来,微笑着说:“陈警官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这么年轻就破了那么大的案子,真是前途无量!”
路小雨是真没想到会那么巧,在电视台时刘记者说有大新闻可以跑,带她来吃个饭,竟然就会遇见陈深扬。
而从刘记者的言词之间也不难看出大新闻在哪——可不就在年轻有为的陈警官身上?
路小雨没有想象中的抵触,情绪也很平静,她甚至还礼貌地笑了笑,像对陌生人那样跟陈深扬打了招呼:“陈警官,你好。”
路小雨今天没戴眼镜,穿了一条十分修饰腿型的白色长裤,上身是淡蓝色的半袖衬衣。她面上不施脂粉,长发绾在脑后,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干练精致。
陈深扬很难在这样的她面前维持他平日的镇静,她将他完全当做陌生人,这让他那颗僵死的心再次猛烈跳动起来,每次跳动带来的都是刀割般的痛楚。
他许久才抿起了削薄的唇,低声说了句:“你好。”略顿,他语气复杂地唤了声,“路小姐。”
这当然不是陈深扬第一次叫她“路小姐”了,他过去每次这样叫她,都代表他要说正事儿了,她那个时候特别讨厌他这样正式地叫她,但现在却因此觉得轻松。
路小雨笑了笑没再言语,避开他的目光,跟着刘记者落了座。
后面就是饭局了,路小雨知道了那个带陈深扬来聚餐的人是他的领导,其实陈深扬如今也是领导了,他回到公安局之后短时间内连破大案,如今已经是中队长了。他今年也不过才将将要三十岁,已经坐到这个职位,就像刘记者说得那样,他是真的前途无量。
路小雨端起面前的杯子,里面是果汁,她喝得很慢,用喝饮料来隐藏自己过多的情绪。
陈深扬话不多,一如过去那般沉默。不需要面对路小雨了,他看上去冷静了一下,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容,从额头直到眉骨的伤疤,瘦削却坚毅的脸庞,极薄的唇,玄黑的眼,挺拔的鼻梁,他的每一处都像是精心测量过一样俊美,哪怕是后添的伤疤也丝毫不影响美感,反为他加了几分真实残忍的英俊,路小雨用余光描绘着他,做得相当隐秘。
她偶尔会附和刘记者的话,跟陈深扬的上司聊上几句,但从来不会和他说话。
陈深扬喝的也是水,他们都是开车来的,当然不能喝酒,但他一杯一杯灌水的样子,倒让人觉得他喝的是酒。
后来刘记者和中年男人去外面抽烟了,这里有女士,不方便,他们烟瘾犯了得去吸烟室抽。
他们这一走,包间里就只剩下路小雨和陈深扬了。
路小雨清晰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直接,热烈,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很平静地吃东西,坐下之后她都没吃什么,现在有点饿。
陈深扬就那么看着她吃东西,直到此刻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路小雨回了江城的消息,他最近和家人没什么联络,更别提和陈栩了。陈栩当时也选择了去外地实习,毕业后便又回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似过去那样亲近,他也没理由把路小雨的近况告诉一个早就和她分手的男人。
在这里见到路小雨,还有机会和她独处,这根本就是陈深扬近年来所有的梦境。
他眼眶发红,双手紧握着拳,他今晚什么都没吃,筷子都没动过,全部时间都拿来喝水和保持冷静了,现在人都走了,他好像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心情了,喉结滑动,声音沙哑且落寞道:“你……还好吗。”
还好吗?
最开始是不好的,会没由来的情绪低落,会突然失控大哭,但她都熬过来了。
不论是恢复单身后的学业,还是独在异乡求职的日夜,她都熬过来了。
现在他还来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没意义,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
她笑得那样平和,好像他真的仅仅是前辈带她来见的业务对象而已:“很好,陈警官看起来也过得很好,祝贺你。”
祝贺他?
是的,的确该祝贺他,他回到了他热爱的岗位上,还升了职,这十分值得庆贺。
这段时间陈深扬也没少收到别人的祝福,他总能平静接受,颔首致谢,可唯独对路小雨,他做不到。
他直视她,眼中布满红血色,冷峻的面孔上满是疲惫,路小雨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瘦削和压抑尽收眼底。她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太正常了,看不出任何重逢之后的愤怒或者悸动,她甚至还礼貌地问他:“还要水吗?”
他的水杯早就空了,她这样做好像在招待客人,十分周到。
陈深扬的心像被她的话切成了两半,他冰一样的双眸定在她身上,病态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淡淡的,融化了他眼里和脸上的寒冰,带着一种静谧而儒雅的美。
他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只这四个字,就让路小雨动作僵硬,情绪险些失控。
她谁都没告诉,谁也没说,但今天的确是她的生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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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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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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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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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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