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公务在身,站在那没有走过来,但他一直望着她,让随行同事忍不住跟着看了过来。
那也不是陌生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姜希。
姜希就站在陈深扬旁边,不得不说两人看起来可真是登对,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是了,郎才女貌——他们可真是郎才女貌。
路小雨冷淡地收回目光,领着苏哲走进游乐场,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哲下意识朝她手边缩了缩,路小雨不耐烦地牵住他,面无表情离开,不曾朝那近在咫尺的人看一眼。
原来真的和她毫不相干后是这样的感觉。
陈深扬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直到她带着孩子消失在人群中。
耳边都是大人孩子的欢笑声,可他心里一片冰冷。
姜希和陈深扬共事时间也不短了,对他还算有些了解。这是她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尽管他只是站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他的失态全在眼睛里。
姜希心里五味陈杂,她忍不住去牵他的手,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他转头望向了她,思绪是回来了,却没让她成功碰到他的手。
“该回去了。”姜希勉强冷静下来,扯出一丝微笑,“事情解决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准备一下下班了。”
陈深扬没言语,他抬手压低帽檐,快步走向警车。
姜希松了口气,跟着他离开,某个瞬间,她回眸朝游乐场里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天意,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和苏哲站在一起的路小雨,苏哲好像想和她一起玩旋转木马,路小雨不想玩,所以不同意。
察觉到有股视线,路小雨蹙眉望了过去,正看见陈深扬上了警车,姜希在车边回眸看她。
她微微蹙眉,快速收回视线,拉着苏哲离开了旋转木马。
姜希回神,跨上车拉上车门,将他们和路小雨隔绝开。
他走了。
他走了才是最正常的。
路小雨带苏哲到气球城堡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
她弯下腰,帮苏哲脱了鞋,换上干净的袜子,送进了气球城堡里。
“姐姐,那你等等我,我玩一会就出来啦。”苏哲很乖地趴在城堡边望着她,黑葡萄似的眸子和万倩如出一辙,却比那个女人单纯善良得多。
路小雨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苏哲的假期作业是和家长一起外出做些有意义的事,她是想不到其他有意义的事情了,来游乐场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怎么交差他自己决定就是。
她虽然不至于迁怒于幼子,但还真的没有伟大到对他太体贴的地步。
暂时不需要照顾苏哲了,路小雨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她没走远,就在城堡旁边,坐的是游乐场的公共长椅,上方的遮阳板形同虚设,在毒辣的阳光真正投射下来时一点用处都没有。
路小雨被晒得有点烦躁,她不断擦拭着额头的薄汗,补了好几次防晒,但脸颊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
她觉得大一军训时那中暑的感觉又来了,正想站起来去买瓶冰镇饮料喝,就发现头上的阳光忽然消失了许多。
她愣愣地抬眸望去,高大的男人站在一侧,撑着一把全黑的伞,为她遮去了扰人的阳光。
路小雨眯起眼,略显诧异地望着来人,像是没料到那个早就离开的男人会去而复返。
为她遮去阳光的人正是陈深扬。
他换了便衣,浅蓝色条纹的长袖衬衣,袖口挽上去,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
他微微皱着眉,寸头下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脸庞像一幅画,看得烈日炎炎中的路小雨后背发冷,很快就意识不到热了。
“你来干什么。”她紧绷着脸抗拒他的好意,从他伞下离开,任由自己被暴晒。
他拿的其实不是遮阳伞,只是平常的纯黑色雨伞而已。说来也是,他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有遮阳伞呢?记得带上这样一把雨伞也是极为难得的体贴了。
路小雨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觉得他拿了伞来是体贴。
她转开头,想离开这里,但苏哲还没出来,按理说家长是不能走的。
她为难地立在那,陈深扬走了几步来到她身边,再次帮她遮住了阳光。琇書網
路小雨一手握拳,一手抓紧了背包带子,目光四处流转,就是不去看他。
“看你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他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答得很简单,话里的含义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路小雨拳头握得更紧了,恨不得直接打他一拳,但她也知道就凭自己这力道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挠痒痒。
“我上次没跟你解释清楚吗?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明白了,以后不需要再有任何联络,只把彼此当做陌生人,哪怕见了面也装作不认识就行。”路小雨话说得很冷漠,一字一句像一把刀子扎进了旁人的心里却还不自知。
陈深扬安静地看她发泄怒火,等她终于稍微平息一些了他才不疾不徐道:“那是万倩的儿子?”
他转开了话题,路小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是。”回答完了她又是一愣,迫不得已将目光转向他,费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的很难搞清楚他的意图。
按理说他不该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吗?就像之前他的要求和他所做的那样。
难道真的因为不久前那一夜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那件事而改变主意,想要接受她了,可真让路小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眼中流露出悲哀,陈深扬怎么可能看不见,他不像她那么软弱不敢和他对视,他始终望着她,没有一秒曾移开视线。
她质问他,他便回答:“这次我什么都不想做。”
路小雨怔忪地回望他。
“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只是想和她说说话?
路小雨嘴角勾起讥诮道:“和我说话?找错对象了吧陈警官,你就不怕我赖上你,从此以后不让你走吗?你不是一向最怕这个的吗?”
陈深扬张口想说什么,孩子的声音却抢在了前头,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警察叔叔好。”
陈深扬垂眸望去,看见苏哲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路小雨也看见了苏哲,她把他拉到身边,看他已经自己穿好了鞋,便压低声音无谓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叔叔?”
陈深扬此刻穿着便衣,虽然他身上的气质和普通职业的人差别很大,但也不至于一眼就看出他是警察吧。
苏哲懵懵懂懂地望着她:“姐姐你忘了吗,在游乐场门口的时候我们见过警察叔叔呀。”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白痴,忘性很大一样。
她怎么可能会忘呢?她忘不了的,只是没想到这臭小孩还挺聪明,记忆力不错。
吸了口气,路小雨摆正心态,拉着苏哲想走,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腕。
哪怕气温很高,男人的手还是带着些凉意,他抓着她的手腕,她冷着脸望去,陈深扬和她对视几秒,轻声说:“让我和他聊聊。”
他用眼神指了指苏哲,路小雨很抗拒:“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又不认识。”
陈深扬沉默了一会道:“我想和他聊聊万倩。”
苏哲是万倩的儿子,也已经上初中了,到了懂事的年纪,和他聊万倩……这个念头路小雨没想过,如今被陈深扬提起来,倒还真是个不错的意见。
只是……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哪怕是母亲的案子,她也希望全靠自己。
她为难地站在原地,矛盾至极,在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时候,陈深扬已经弯下腰和苏哲打招呼了。
“你记得我是警察。”他开口说了这样一句,得到苏哲点头回应。
“你很聪明。”陈深扬夸奖了他一句,苏哲好像拿了奖状一样,有些兴奋。
“老师也说过我很聪明。”他认真地说道,“考试时我总是可以拿一百分。”
路小雨瞥了一眼聊起来的一大一小,有些焦躁地后撤了几步。
陈深扬睨了她一眼,没点破她的闪躲,继续和苏哲说:“是吗?你的成绩这么好,你妈妈一定很开心吧。”
大人到底还是大人,小孩还是小孩,再聪明的小孩此刻也被大人牵着鼻子走,说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性格懦弱,尤其在谈及母亲时显得有些害怕:“……妈妈她……以前很高兴的。”他咬了咬唇,低下头说,“但是妈妈已经很久没关心过我的成绩了。”
万倩许久都不曾过问苏哲的学习了,她把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抢夺别人的家庭上,连她自己的精神都搞不稳定,哪儿还有空管孩子?
想到越来越神经质和冷漠的母亲,苏哲面露忧愁,陈深扬不着痕迹地牵住孩子的手,另一手撑着伞,将他带到了附近的冷饮店外。
站在店门外,陈深扬转眸望向路小雨,路小雨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虽然很想就此别过,但他好像真的可以从苏哲那得到一些万倩的消息?若是这样……不听下去,她有些遗憾,更别提苏哲还正望着她在等待了。
百般纠葛,路小雨到底还是抿着唇走了过去。
冷饮店里有空调,走进去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路小雨刚进去时没意识到自己还在出汗,是陈深扬忽然抬手为她擦去汗珠让她想到了这个。她怔在那里,目光所及之处有他深蓝色的纯色手帕。他很轻地帮她擦了擦额头,然后将手帕装回了口袋。
他做这件事时并没看她,目光始终在苏哲身上,他帮苏哲点了冰淇淋,带着孩子坐到了里侧角落的位置,那里不会被玻璃窗外的阳光晒到。
路小雨觉得双腿僵硬,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但还是克制着同手同脚的欲望走了过去。
陈深扬和苏哲坐在一起,孩子在里面,他在外面,路小雨则坐到了他们对面。
坐下之后她和陈深扬的视线再次有了交汇,她缄默不语,他开口说:“我帮你点了和他一样的。”
这个“他”当然是指苏哲。
苏哲听了这话开心地笑着说:“姐姐,是草莓圣代,看起来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一点都不喜欢吃草莓圣代。
她喜欢吃巧克力圣代!
路小雨赌着一口气没说话,等圣代端上来的时候,她望着放满了草莓的圣代,竟微妙得觉得它会很好吃。
有冰淇淋吃,小孩子是最高兴的,很快就放下了所有防备。
陈深扬坐在苏哲身边,时不时和他聊几句,苏哲对警察叔叔有种天生的信任和仰慕,很认真地回答他每个问题。
前面的问题都有些闲散无关,到了后面才是正题。
“妈妈最近总是不高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生气,可能是因为爸爸吧。”苏哲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爸爸好几天没回家了,妈妈每天坐在楼下盯着门,不停给爸爸打电话,但没打通过。”
陈深扬瞥了一眼路小雨,路小雨手里捏着勺子没说话。
陈深扬“嗯”了一声,仿佛安慰般道:“不要怪你妈妈,她可能只是太爱你爸爸了,所以才忽略了你。”
苏哲吃冰淇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睛说:“可路叔叔不是我的亲爸爸。”
这话说得路小雨眼皮都跳了一下,她想说什么,但苏哲很快就接着说:“不行,我不能叫爸爸路叔叔,妈妈听见要骂我的。”他可怜兮兮地望向路小雨,“姐姐,你别把我叫错的事情告诉妈妈好吗?”
路小雨僵硬道:“我看起来那么闲吗?”
知道她这回答的意思是不会泄露,苏哲又重新笑了起来。
陈深扬是专业人士,好不容易提到了关键的地方,自然不会就这么错过。
他在苏哲恢复笑脸之后似不经意地问:“那你更喜欢以前的爸爸还是现在的爸爸?”
他和小孩说话时不会那么冷漠,言词间带着诱导,路小雨听得惊讶,忍不住看了他许久。
陈深扬察觉到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望过来,路小雨慌张地用吃冰淇淋来掩饰自己的窥视,冰凉的甜蜜侵染着唇齿,她正心虚走神,就看见陈深扬朝她伸出了手。
她愣了愣,注视着他的手落在她嘴角,然后轻轻一擦又收了回去。
她看到他收回的手握成了拳,躲开她的视线,淡而轻地说:“你嘴角有冰淇淋。”
原来是因为她吃冰淇淋时不小心弄到了嘴角上。
可是……
可是他可以指给她看,她能自己擦掉的。
他帮她擦掉,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但至少要用纸巾吧?
他直接用手……
那停留在她嘴角的触感,让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个夜晚缠绵悱恻的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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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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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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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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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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