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路小雨还在想会不会在窗外看见陈深扬,下一秒他的短信就来了。
他还真的就在外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路小雨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们之间算什么情人呢,若非要找一个关系来定义他们,那肯定也是仇人多一点。
爱恨情仇几字总是纠缠在一起分不开的,她和陈深扬之间不能有爱情,那就只剩下仇恨。
她当然没有下楼,她甚至拿了换洗衣服直接去了浴室洗澡。
她洗了很长时间,洗到手上的皮肤都起皱了才离开。
走出暖烘烘的浴室,回到开了空调的房间里,温度骤降让路小雨越发清醒了。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拉上了窗帘,一眼都没往窗外看。
她也清醒地躺在床上,不断催眠着自己,希望自己能睡着。
可是睡不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若是她能那样没心没肺,也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为难痛苦了。
路小雨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睁着眼睛到天亮,她始终没去确定楼下的那个人走了没有,好像不去看就不会想,不想就不会忍不住跑下去。
她很佩服自己,她终于忍住了,终于让那个人像她一样吃了闭门羹。
太阳升起来之后,她翻身下床,简单洗漱过后换了衣服打算去晨跑。
她向上帝保证,她绝对绝对没有想着去确认那个人是否还在,她真的只是想晨跑而已,绝对没有半分其他想法。
可现实是,当她开门出去,回眸的瞬间与角落里挺拔修长的男人对上视线时,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竟然还在。
他一夜都没离开吗?
路小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半点脚步都无法挪动了。
陈深扬可能是不想太靠近路家的,或许是怕被路家人看见他和路小雨见面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他每次来都站得很远,这次也不例外。
他站在不算近的地方,深知今日路小雨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朝他跑过去,所以他自己抬脚走了过来。
他一步步靠近她,路小雨下意识往后退,不知不觉间,两人一进一退,竟离路家越来越远了。
阳光一点点照射下来,气温缓缓升高,路小雨穿着适合晨跑的衣服,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在陈深扬即将和她面对面的时候,路小雨好像忽然回过了神,她调头就跑,跑出没多远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陈深扬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到她,他想见她的时候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可她想见他的时候却连他的半个衣角都看不见。
回想起过去那煎熬度过的日夜,想起自己寻找他却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日子,路小雨心里的怨恨与感情如浪潮般翻涌,但她看着陈深扬的眼神很平静,好像不曾因他的出现有丝毫情绪波动。
她甚至还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让开,别挡路。”
曾几何时,她还抱着他不让他走,让他别离开自己,但今天,她能鼓起勇气赶他走,让他别挡路,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啊,路小雨都恨不得给自己鼓鼓掌了。
只是,陈深扬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样,依旧笔直地站在那,他的目光直接又坦然,她所有的勇气都用来板着脸了,没剩下什么拿去和他对视。
她只能看着其他地方冷淡地说:“还有事?”
陈深扬到了此刻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一如她记忆中那样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独特的男性魅力,但此刻这声音过于沙哑了些,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一直在等你。”
他没直说“我等了你一夜”,但他说他一直在等她,这也是变相证明了路小雨的猜测。
她心跳漏了一拍,忽然觉得很可笑,对眼前这一切感到可笑。
她忍无可忍地瞪向陈深扬,有些崩溃地问他:“所以呢?你还想怎么样?我现在按照你之前的要求离你远远的了,你为什么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打扰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深扬几乎毫不犹豫道:“我什么都不想干。”
他紧盯着路小雨一字一顿道,“我只想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清楚。”
到头来还是因为这个。
若是知道这样可以得到他的追逐和纠缠,路小雨可能早就这么做了。
只是太晚了,现在的她已经没那个心思了,两人认识了不多不少约莫两年,这两年她度过的又痛苦又快乐,昏昏沉沉执迷不悟,事到如今,她已经看开了,也需要去做一点别的事情,她不想再沉溺其中了。
“既然你想说清楚,那我就跟你说清楚。”路小雨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那天晚上喝醉的人是你不是我,主导一切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需要有任何内疚,也不要想着负任何责任,我不需要。”她微抬下巴,骄矜并坚定道,“我始终都是清醒的,我很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我做那些事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地跑来找我,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
陈深扬唇线紧抿,他清冷的眼眸始终凝在她身上,只是路小雨已经不想再因这份关注悸动兴奋了。
“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是被动的,你没有错,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发生这种事一笑而过就好了,你真的没必要再因此来找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用那种事挟持你罪犯。”路小雨盯着他说,“你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堪,好像我想用那件事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一样。而事实是,我什么都不想得到。”
她往前一步,看着他深邃的双眼,他眼底情绪极其复杂,她奋力也不能探究一二。
“我现在只希望你离我远远的。”路小雨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些不真实,却又是百分百真实的,“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再去打扰彼此的生活。祝你幸福,也希望我事事顺利。”
她要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她半秒钟都待不下去了,说完话就跑了。
陈深扬笔直地站在原地,他抬眸望向她远去的背影,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他,这次你让她跑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脚步莫名动了起来,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可追了许久却毫无她的踪迹。
她不知跑去了哪里,这次他再想找到她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
陈深扬沉沉的目光到处搜寻路小雨的身影,他去了很多地方,心里猜测着她可能在哪里,一一过去看,但都毫无收获。
他仓惶地停住脚步,不断地奔跑寻找让他汗流浃背,深灰色衬衣背后湿了一片。m.xiumb.com
陆续多起来的路人悄悄打量着他,他皱着眉转开视线,不死心地又在周围看了一圈,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她跑掉了。
她真的跑掉了。
她有意躲着他,离开之后不一定去了哪里,这么大的江城,这么大的西江区,他怎么可能轻易找到她呢。
陈深扬在原地站了许久,等到闹钟响起来,到了上班的时间,他才不得不转身离开。
不远处,路小雨躲在灌木丛之后望着他离开,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对他说了那么多话,里面真真假假,别说是他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但她知道有句话她是真心的。
那就是,祝他幸福。
那天回家之后,路小雨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吃饭的时候她也不想下楼,每次都是路正声给她端上来,她开一小扇门拿进去,一句话不说就把门再次关上,等吃完了便由佣人去收碗碟。
路正声很担心她,几次想和她说话,都被她无声拒绝。
时间一长,路正声开始烦躁了,他找到万倩说:“是不是那个沈期做了什么让小雨不高兴的事?小雨现在这样很不正常,自从她重新开始好好读书之后就再也没这样过了,肯定是那个小子招惹了她。”
万倩有些犹豫道:“也许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路正声不耐烦道,“这都怪你,没事搞什么生日聚会,小雨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她也没那么多朋友,你搞那么个聚会,让她跟那个花花公子熟悉了起来,甚至还在一起了,这简直得不偿失!如果这次真是因为那个沈期让她伤心难过郁郁寡欢,我不会轻易作罢的。”
万倩红着眼睛说:“那你还想怎么样?路正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只是看小雨都二十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费尽心思找了优秀的男孩给她挑选而已,我是为了你女儿的将来考虑,怎么到了你这里还是我的错了?!”
“你找的那是个什么东西?”路正声也忍无可忍道,“那个沈期,他父亲是什么样需要我提醒你吗?老子都那副德行,小的能好到哪里去?我已经找人调查过了,那小子在学校里不知道有多少前女友,你就找了这么个东西给小雨,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万倩近乎崩溃道:“我能安的什么心!我只是希望你女儿过得好罢了!沈期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差?你没看见他对小雨多好吗?而且他是小雨的同学,在我安排他们认识之间他们就已经纠缠不清了!就算没有我后续的安排,他们也会在一起!这些都是注定的!注定了沈期要和小雨在一起!你只是找不到机会安慰你的女儿,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罢了!”
万倩的声音很大,震得路正声耳朵疼,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不可理喻”便回了房间,还反锁上了门。
万倩被丢在那里,无尽的委屈和愤怒席卷了她,她也顾不上佣人还在了,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苏哲打开门看了她一眼,想上前安慰,可又有些犹豫。
路小雨也听见了楼下的争吵,她靠在门前发笑,这算什么呢?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所谓了,这样挺好的不是吗?这证明她的路子是对的,把万倩从家里赶出去,看她发疯,看她露出马脚,指日可待。
至少,她的人生中还有一件事是朝着她的预期发展的。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临近国庆假期末的时候,路小雨终于把自己从房间里放了出来。
倒不是她自己想出来了,而是她被迫出来。
苏哲每天都来敲门,小小声,楼下的人不易察觉,但她在屋子里能听见。
每当她不耐烦地打开门,就会看见十来岁的少年怯懦犹豫地望着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一样,让她到了嘴边的斥责全都咽了回去。
然而,她这副模样哪怕不说话也够吓坏小孩了,所以苏哲都来不及说出自己想干什么就被吓跑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哲再次来敲门的时候,路小雨面无表情地打开,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恶作剧的话这么多次也足够了吧,你想挨揍吗?”
苏哲当然不是想挨揍,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她,弱弱说道:“姐姐,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那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路小雨十分不耐烦地问。
苏哲眼睛一红,哽咽地说:“姐、姐……我,我想做作业。”
做作业找她?真是找错人了。
这是路小雨听到苏哲那话的第一想法。
但听苏哲细细说完之后,又发现好像真的需要她来帮个忙。
走在前往游乐场的路上,路小雨真觉得挺可笑的,万倩现在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全都推给司机,学校里要求家长陪伴的实践作业也让司机代替,苏哲不想让司机带自己去,就找上了路小雨。
路小雨不是没问过他为什么不找父亲,苏哲欲言又止,半天才在她凶狠的催促下说:“爸爸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怎么回家……”
是了,最近连给她送饭的人都换成了佣人,路正声的确是有几天没见了。
算了,随便吧,她也的确该出去逛逛了,她自认这段时间足够她抚平心里的不安和难过了,便领着苏哲去小区附近的游乐场做实践作业,也算是让自己散散心。
她想,从今往后她应该真的不用见陈深扬了,也不再需要面对那种矛盾痛苦的局面。
哪怕还需要面对,她也可以表现得很好。
她满怀自信地出门了,却万万没想到,挑战竟然来得这样快。
这家游乐场是新开的,面积不大却很豪华,就开在小区附近,颇有些高档小区少爷小姐们私人游乐场的意思。
苏哲的同学们早都来过了,但万倩没心思也没心情带他去,把他推给了司机,他不想让死板的司机带自己去,就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路小雨带他来了,他亦步亦趋跟在姐姐身边,哪怕兴奋也兴奋得很小心。
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姐姐停住了脚步,他不解地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在游乐场门口有执勤民警,炎炎烈日下,穿着蓝色半袖衬衣的男人半弯着腰送走一个孩子,直起身时朝他们这里望过来,玄色的眸子略微一沉。
那一秒,苏哲觉得,这个警察叔叔比爸爸妈妈甚至是老师都可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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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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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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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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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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