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最终还是退出了投标,这样一来,即便还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宣布结果,但结果是什么,业内人士已经可以预估出来了。
孙局长还特地发了简讯祝贺金泽,说是没想到许藏钧曾那么肯定要拿到那块地,最后却突然退出。总体来说,一切都朝着对泽苍有利的方向发展,希望他以后在用人和做事方面更谨慎小心,不要再陷入类似世嘉那样的漩涡里。
看完简讯,关闭手机,扔到桌上,金泽坐在办公室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回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个烦恼暂时结束,另外一个更大的烦恼却又走到了他面前。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金泽扣了三下桌面,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杜曼青站在那,满脸为难道:“金总,我实在拦不住了。”
金泽扭头看去,杜曼青脸上的为难不是假的,事实上,如果你的老板让你拦着他的母亲不让对方进来,你恐怕也会这样为难。那可是老板的妈,你要是真拦得过分了,老板会不高兴,你要是拦不住,老板也会不高兴,这就是一份里外不是人的活,杜曼青真是不想做。
“你给我让开,让我进去。”
金母在门口嚷嚷,引来不少注意,金泽皱皱眉,只能点了一下头,让杜曼青放金母进来,免得被来往的客户看到,丢脸丢到外面去。
杜曼青看见他点头立刻松了一口气,让开身形把冲撞的金母放了进来,对方不是一个人来的,金泽的弟弟金满仓还跟在后面,瞧见哥哥摸了一下头说:“哥,我实在劝不动妈了,还是你和妈见面谈谈吧。”
弟弟一向不善言辞,对母亲更是亲密顺从,他很年轻就出来打工,时常不在家,是弟弟一直帮自己照顾和陪伴母亲,他和母亲的关系自然比自己更亲近,拿母亲没办法也是理所应当的。
金泽摆摆手,金满仓便逃似的出门去了,临走还帮他们把门关好了。
金母几步走到金泽的办公桌边,十分生气道:“你为什么要让周岩送蓉蓉走?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已经拦住周岩了,蓉蓉必须留下来,这件事没得商量。”
金泽从抽屉取出精致的烟盒,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根,烟雾弥漫开来,让他此刻的模样显得颓废又强硬。
“她必须走。”他一字一顿道,“这件事也没得商量。”
金母想过金泽会拒绝,却没料到他会拒绝的这么不容置喙。
儿子从来都是孝顺的,刚出来打工的时候,每个月都把三分之二的工资寄回来,自己只留一点足够吃喝。他还常常给他们老两口添置新衣,自己一直穿着旧衣服,洗得都褪色了。
可能是这样的孝顺让她习惯了被尊重,所以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儿子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
金母失落又遗憾,很长一会才说:“那个女人就那么好?满堂,咱们是农村出来的人,不像他们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心里面几百几千个心眼,那女人一看就不简单,对我都尚且那种态度,以后又怎么会对你好?”
金泽不回应很多,只是说:“不要叫她‘那个女人’,她有名字,她叫许澄夜。”
他这样的几番回答,金母也不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真的不考虑蓉蓉吗?她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啊。”金母苦口婆心。
金泽闻言失笑,双腿交叠靠到椅背上轻轻说道:“妈,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很傻?你说张蓉那样的人才适合我,意思是我配不上许澄夜吗?”
金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转念想想,自己的话可不就是那个含义吗。
归根究底,还是自尊心和自卑心在作祟,如果金泽真的娶了许澄夜那样的女孩,不但是金母,甚至连金泽怕也会常常感到高攀和自卑。相反来讲,张蓉这样的姑娘娶进门,以后金泽在家里就是独一无二的掌权人,张蓉只有谦卑听话的份。
对比两种生活模式,金母当然更喜欢后者,怎奈,儿子不喜欢。
“所以你这是不肯听我的了?”金母伤心道,“儿子,妈都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妈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才最舒服,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Χiυmъ.cοΜ
金泽直接拨了桌上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免提里响起周岩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金总!”周岩提高音量打招呼,才勉强可以听清楚。
金泽朗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金母听着,满脸问号,很快周岩的回答就给她解疑了:“已经到机场了,送过了安检,金总放心,我麻烦了地勤的人,会盯着她上飞机。”
金母闻言大惊:“你还是把蓉蓉送走了?”
金泽直接挂了电话,看向母亲:“马上要过年了,我还想把爸接过来一起在江城过年,您要是真那么喜欢这个蓉蓉,要不您就自己回去,和张家一起过年吧。”
金母愣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泽看表,有些不耐烦道:“字面意思,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办公室给你用。”
语毕,他直接起身离开,从抬脚到关门消失,走得那么爽快,头都不回一次。
金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里不断地念着“反了反了”,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开始发晕,她发现儿子发达了不单单有好处,坏处也接踵而来,比方说,孩子不听你的话了。
就冲金泽这份态度,金母就不会对许澄夜有好印象,现在许澄夜在她心里,已经完完全全被打上了狐狸精的标签。
许澄夜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今天晚上在江城歌剧院,是她脚痊愈之后的第一次演出。
站在训练室里,作为女一号,她被众人簇拥,男一号楚洛热情又注意距离地跟她合作,看得出,他收敛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自信与轻浮,这是好事。
似乎除了感情问题以外,她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也算是件好事吧。
“好了,今天暂时先到这里。”
最后一个节拍结束,孙老师拍手示意停止训练,许澄夜很快远离楚洛,楚洛也不跟着过来惹人讨厌,很有自知之明地去别的地方了。
许澄夜刚走开一会,孙老师就朝苏明娜招手道:“明娜,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吧。”
宣判的时候要到了吗?
苏明娜愣在那不肯挪动,她在现场搜寻许澄夜的身影,却根本找不到她,她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却不知去了哪里。
“走呀?”
孙老师有些着急的催促,脸上略带不耐烦,跟去的结果是什么,苏明娜再傻也知道了。
看看周围,不少人已经望了过来,他们好奇为什么孙老师对她的态度突然这样转变,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全都会知道她被开除了,因为她做了伤害许澄夜的事。
角落里,楚洛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苏明娜脆弱伤感的模样比前阵子骄傲的模样讨喜多了,这才是那个懦弱好掌控的女孩,楚洛微微凝眸,视线定在她的背影上,她突然回过头朝他这边看,楚洛没有闪开视线,平静地和她对视,她眼底的恨意与不甘让他稍有感触。
算了,这感触即便有也是暂时的,露水情缘,不相配的人,迟早是要放开的。
他要找的另一半是配得上他的舞者,是像许澄夜那样的天才,即便许澄夜已经有了主儿,他无从下手,可也不代表他会跟一个永远不能再跳舞的人在一起。
千不该万不该,苏明娜不该走极端,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要怪,就怪她自己吧。
苏明娜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间训练室,咬咬牙跟着孙老师离开。她告诉自己,要记住这里每一处的模样,因为这一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晚上。
江城歌剧院灯火辉煌,大厅里早已坐满了观看芭蕾舞演出的人们。
许澄夜站在幕后,等待着主持人退场,表演开始。
她戴着璀璨的王冠,梳着整齐雅致的绾发,穿着镶嵌着珍珠与钻石的演出服,和身边笔直站立的楚洛,真的好似王子与公主般合适。
当他们开始演出时,台下的观众也是这样的想法。
许澄夜的妈妈亲临现场看表演,位置是最靠前的一排,可以清晰完美地看到他们的表演。
她当时就在想,这才是女儿的另一半该有的样子嘛,英俊端正,王子一般,有学识有风度,不管哪一点,都跟金泽那个市侩又世故的家伙不一样。
其实,她很讨厌的那个家伙也在现场,也看见了她看见的这一幕。
金泽没买票,但来这地方他根本不用票。
他甚至都没在位置上坐着,只站在最角落里,周边幕布遮挡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装融入墨色,别说是舞台上的人,连坐在台下的观众都很难发现他。
有些人一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好像火一样,有燎原之势,让你的生命顿时明亮无比。可火又是短暂而又终将燃尽的东西,当它消失之后,黑暗又会重现,曾经明亮的地方一片狼藉,满是灰烬,毫无生气。
那天在金泽家门口,许澄夜没有说完的话,金泽自己也能猜到是什么。
无非就是那两个字,那两个他怎么都不愿意说出口的字。
他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可许藏钧退出了招标,那块地会到他手里,这不是偶然,也不是许藏钧忽然大发慈悲,原因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想起许澄夜那天说的话,其实她没说错,他也挺自私的,在事业与她之间,他妄想两全,不断挑战他在她父亲面前恶劣的形象,一点都不肯让步和退缩,这看似只是与许藏钧之间的较量,何尝又不是在伤害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搞砸了,被他亲手搞砸了。
音乐曼妙而悦耳,舞步优雅而美丽,她像个天使一样在舞台上旋转和跳舞,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金泽忽然很想抽烟,大夫的嘱咐他全都抛在了脑后,在禁止抽烟的剧院不能抽,就只能跑到剧院外面。
他来到剧院门口,观众全部入场,这里一片空旷,他也不介意脏污和寒冷,就那么坐在长长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冬日里清高的月亮,点上一根烟,安静地抽着。许澄夜的影子就好像从剧院里跑到了外面,跟着他的眼睛跑到了天上,在夜空里飘来飘去,不肯散去。
因为工作问题,王慕周来看演出时有些迟,已经停止入场。
他虽遗憾,但心想反正还有下次,便也没多停留。
就在要走时,他在剧院门口见到了金泽,从金泽的模样来看,大约他和许澄夜已经玩完了。
是苏明娜做到了吗?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们就一直没联系,也不知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王慕周又不想走了,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决定等演出结束见上许澄夜一面,把事情搞清楚。
他可不指望从金泽这听到什么实话,这男人怕是会强撑着说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很好。
然而,王慕周的预想并不怎么完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和金泽联系都比跟许澄夜联系好,因为后者已经决定再也不跟他来往。
当演出结束,混着人群走进剧院,几经周折来到后台见到她时,王慕周就愣住了。
许澄夜打发了其他人,留下了相对私密的空间,独自坐在椅子上等他。
她正在卸妆,还戴着王冠,身上是白色的长裙,和他心目中公主该有的模样完全一致。
她回过头睨着他,那种漠然的视线,像经历过几千台手术的外科大夫,麻木而冰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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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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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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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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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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