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卡车之后,就一直在老城打听张汉东的消息,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汉东居然有三个。他已经排除了一个,这次找的张汉东正在赌场。
赌场在干枯的河边,一排泛着青黑色古式的房子里,要先走一段石板路,然后走进建在山坡上的小楼里。小楼共有三层,有人家居住一层和二层,顺着台阶走上去,还可以看见老人睡觉和小孩子奔跑,还可以看见没有收拾的饭桌、厨房水槽里的锅碗瓢盆,还能闻到没有散去的油烟。
如果没有第三层,刚来这里的人一定会以为这里只是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第三层格外荒芜,但是尽头处却传出来人声热浪,那里有一个个隐藏在房间里的赌场。
石磊跟着人声走进了赌场,烟雾缭绕,坐满了十几桌打麻将的人。他看了一圈,没有要找的人,于是向里走,终于在雅座处,看到了一个正侃侃而谈、头发花白的男人,张汉东。
这个男人很难让人不注意他,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干净而讲究、嘴里叼着烟斗,他和这里其他人不一样,显得很体面。
他此刻正在讲故事,周围的人都听得很带劲,根本没有注意到石磊的到来。
“有一次他在楼上杀了一个,睡到后半夜听到有响声,扑通扑通响,他心想这怎么了,有鬼啊?爬起来了,点上灯,顺着声音走,端灯的手直哆嗦……啪嗒啪嗒,楼上还在响,他就踩着这节奏,啪嗒啪嗒地上了楼。腿肚子打摆啊,怎么办,背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等爬到楼上一看……”张汉东停在这里,表情严肃而惊恐,看着大家,“你们猜怎么回事?”牌友们屏息等待着答案,他突然“啊”一声大喝,牌友们被吓得一阵惊呼。
他笑着吐出一口烟圈:“人是倒挂着的嘛,脑袋下有块塑料布,血回流,滴在塑料布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好玩不?”
石磊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的故事。张汉东和母亲吴翠兰的事情,他当年也有耳闻,但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他也在心里勾画了一下这个人的大致形象,外形应该要过得去、会玩、会说、会逗人开心。
就如同面前这个人,不过……
他还需要有残忍狡猾的性格,能够伪装在人群里,也能在爆发的时候让人没有时间反应和反抗。
石磊观察着,还需要多看一会才能判断出来这个人的性格,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张汉东。
有牌友被这个故事所吸引,一直在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张汉东吸了一口烟斗,斜着眼睛看他:“什么他妈然后呢,找了个夜壶接着,接着睡啊!”
他的话让周围的牌友哄堂大笑,发问的牌友回过神,笑了起来:“太损了,你太损了!”
张汉东突然变脸,一脸严肃地盯着对面的牌友:“你什么意思,我太损了?”
牌友停下动作,有些慌张:“我……我开个玩笑啊。”张汉东恶狠狠地瞪着他:“开玩笑?你觉得我很好笑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
牌友懵住,求助一样看了看旁边的牌友,周围的气氛顿时陷入紧张。大家都不明白本来还笑嘻嘻的老张,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有人慌忙解围:“老张,你误会了,他是……”
张汉东瞪着那个解围的人:“他是你爹啊!你替他说话!”
说完,他又逼问着之前的那个人:“说,说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是不是?”
大家都有点同情地看着那个被骂了的牌友,他们忽然很害怕张汉东。
根本不敢去和他对视,也不敢多嘴。
突然,张汉东大笑着将面前的牌推倒:“和了!”
他哈哈大笑着,对被他逼问的还在发愣的牌友笑着说道:“我就是很好笑啊,我不好笑谁好笑,这就把你唬住了?他妈的,来来来继续!”
他的笑,让紧张的牌友放松下来,周围人也跟着笑,就好像刚才的紧张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石磊看着嚣张的张汉东,朝张汉东逼近:“你就是张汉东?”
张汉东撑着拐杖瘸腿站起:“你是谁?”
石磊看清楚他是个瘸子,脸色微微一变。瘸子是不可能开货车的,这个张汉东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他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很可疑。
石磊没有时间去研究他的性格,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名单上只有三个张汉东,现在已经排除了两个。这是他找的第二个张汉东,依然不是。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他已经打听到,在山顶舞厅。他很快就到了那里,舞厅很大,没什么人,霓虹灯光闪烁着,显得落寞虚无。舞厅各处散着一些年轻的男人打牌说笑,彼此依偎。
不远处的台子上,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正随着舞曲跳舞健身。石磊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很久,然后捡起地上的一团绳子,朝他走去。路过了一群打牌的年轻男人,他们看向石磊,窃窃私语。石磊来到健身男人面前,健身老男人背对着他连呼带喘地跳舞。
“张汉东……”
那个老男人回过身来,语气带着不耐烦:“你谁啊?”
问完就看到了他手里的绳索,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石磊早有预料,扔出绳索套住了张汉东,猛地一拉,张汉东仰面倒地。他一脚踩住张汉东,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张汉东?”
张汉东双手牢牢握着绳,声音发颤:“我是,我是,兄弟,有话好说!”那群打牌的年轻男人看着这边不对,围聚过来:“干什么啊?你谁啊?!”
石磊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更紧地拉住绳子,张汉东脸色涨红起来,赶紧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过来。
他眼睛看着石磊,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找自己麻烦。
“你以前开过货车吗?”
张汉东用力点了点头,被勒得喘不过气。
“去过夔州合江县吗?”
张汉东艰难地喘着气,不明白这个人问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大哥,到底……”
石磊用力踩踏他的胸腔,巨大的疼痛感让他赶紧回答:“去过,去过!”
石磊怒视着张汉东,转身跳下舞台。他的力气很大,张汉东不敢硬扛,只得随着他的动作从舞台上摔下来:“大哥,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你无冤无仇啊,你这是干吗?到底什么事?你让我死个明白也行啊!”
石磊一言不发,只是拉着他要离开,围着的年轻人抄起凳子挡在前面。石磊看着他们的动作冷笑,脚步不停,从背后抄出一把刀,年轻人顿时一惊,纷纷后退。
张汉东知道今天再不出现奇迹,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实在是不明白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煞神,他可以保证,绝对没有见过石磊。突然,他闪过了一个想法:这个煞神不是来找自己的!www.xiumb.com
他拼命撑着脑袋,手抓着绳子:“等等,等等,我知道你找谁了,我知道你找谁了,我不是那个张汉东,我操他爷爷,我不是他!”
石磊听闻,停下脚步,看向他。
张汉东吸了口气,慌乱地解释:“兄弟,你要找的是泸溪那个张汉东,他是瘸子!我俩同名,我操他爷爷,他的仇家有一半都找到过我!你肯定是找他,我17年前没去过泸溪,但他肯定去过,他也是开货车的!”
石磊一惊,想到了赌场的那个张汉东,的确是瘸子:“瘸子怎么开车?!”
张汉东知道自己说对了,赶紧解释:“他那是后来被人打的,以前腿好着哪!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听说过的就不止一两个,真的,真的啊!”
石磊脸色一惊,看看地上的张汉东,又看看周围的人们,恍然明白。他扔掉了绳索,转身跑了出去。
泸溪,就在泸溪。
石磊和山峰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石磊要先一步。
他冲进了赌场,但是没有看见张汉东,三个小弟围了上来,想从这个耍单帮的外来人身上占点便宜。石磊还从来没有让人占过便宜。
很快,他们三个就被石磊打倒在地,丝毫没有招架之力。石磊的目标并不是他们,没有对他们下狠手,只是问他们张汉东在哪里。
小弟被打得满嘴是血,疼得几乎张不开口,但看着石磊手里的铁锨,不敢耽误一秒,含糊不清的回答:“供销社……供销社……”
石磊扔掉铁锨,朝供销社冲了过去。走到供销社门口,门敞开着,里面显得异常安静。
石磊冷笑,看来张汉东的小弟还是很忠心的,被打成那样,居然还坚持着通风报信。他凭着直觉,已经感觉到了里面正在等着他的人。
他没有后退,而是走进去又返身关上了门。这里面的确很危险,但这危险并不是他的。
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四下里一群人手持棍棒围了上来。
石磊看了他们一眼,人虽然多,但都是不顶用的。
张汉东拄着拐走了过来:“你他妈谁啊,跪下!”
石磊眼角瞥向旁边一堆面粉袋,抄出了一把尖刀。
张汉东等人愣了一下,刚准备让小弟们上,石磊就一刀插进面粉袋里,将整个面粉袋甩飞起来。白色的面粉铺天盖地,一群人瞬间被遮蔽了视线。
小弟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石磊已经扑了上去。
先开始小弟们还能反抗,渐渐地都被打倒在地,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石磊这种人,打起架来根本没有任何顾忌。但他们也很奇怪,因为石磊没有对他们用刀。只剩下张汉东了,他看着眼睛血红的石磊,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石磊没有对小弟们用刀,是因为这把刀是留给张汉东的。张汉东也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去而复返,很明显就是冲他一个人来的,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事,先冲出去再说。
看着是石磊一步步地逼近,他拿起拐杖就冲了上去。他并不是没有打过架,能在这里收小弟,并不是只凭了一张嘴。
石磊显然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种战斗力,被他的拐挥中了胳膊,让开了路;但同时,石磊的刀也砍伤了他的腿。张汉东忍痛撞开门,倒在地上,又爬起来咬牙狂奔。
他跑向桥头,刚跑了几步,就看见桥上的山峰带着警察正飞奔过来,只好转身跑进一个通道里躲着。
警察直冲远处而去,张汉东看清了他们的方向,赶紧冲着相反方向跑去。他知道有一片废旧房屋地,可以在那里暂时养伤躲避,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个仇家。
他刚躲进一间破旧房子里,石磊就随后赶到了。张汉东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石磊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藏身的房间。
踹开门,石磊拎着刀迎光而立,看着张汉东的眼神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鹰。
张汉东无处可躲,抄起一个凳子扑上去:“你他妈谁啊!”
石磊没有躲,而是一刀插进椅子里逼近张汉东。张汉东看出了他眼中的仇恨,心里一惊,狠狠地一撞。
两人撞击上窗子,一起跌倒在地。还没有爬起来,就听见了江流在外面吼了一声:“都别动!”
两人都是一惊,没有想到警察会这么快就到。张汉东抓住石磊迟疑的瞬间,猛地一推椅子,翻身冲了出去。
石磊怒极,抽出那把刀,飞身追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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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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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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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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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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