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托着腮望着点点波光放空着,一块石片突然旋到水面上,接连击起三个水花后沉入水底,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泡。动也没动,懒懒地叫道:“师叔,出来。”
果然韩子盛嬉皮笑脸地从一棵树后探出头,过去和她挤坐在一块石头上:“不错,反应速度有进步。”
韩子陌无心与他玩笑,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一只蛐蛐儿从她手下仓皇而逃。
“睡不着?”韩子盛低头看她,看她一副蔫气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哭了?”
“没有,”韩子陌拍拍他的肩头,靠了上去。
“我可是好久没看你哭了,好像是从你第一次封丹不成开始,就没有哭过了。”韩子盛回忆着,突然发现她早就不是那个喜欢撒娇打滚的小哭包了。
“那当然了,夫子说过,众生苦,医者艰,眼泪是面对死亡时唯一能自给的慰藉,所以不可以随便哭。”
韩子陌提起夫子,诸多委屈和苦涩又悄然上来,其实她还挺想大哭一场的。
“呀,我的妹妹突然这么懂事,还真的有点不习惯呢。”韩子盛夸张地扶着心脏,一派难以承受的样子。
韩子陌瞥他一眼,嫌弃道:“韩子盛你就会恶心我。”
“韩子陌你就会欺负我。”
“韩子盛你能不能成熟点?”
“韩子陌你就会欺负我。”
“你……”韩子陌伸手捅他一下,“神经病!”
“说不过就动手啊,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我凭什么要嫁出去,要嫁你嫁!”
“你别说,前几日我算了一卦,那相士说我姻缘在即,不出半年就会遇到心上人!”
韩子陌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在石家珠宝铺里见过的那些姑娘,对他道:“我在水云乡的时候可是见到不少姑娘,个个跟花仙子似的,不如有空带你去看看啊?”
“我觉得非常可以。”
一直到她安稳睡去,韩子盛才放心离开。半途遇到韩子衣也向她的房间走来,两人相视一笑。
“大哥放心吧,明天这丫头起来准是活蹦乱跳的。”
韩子衣轻叹:“照她的性格,怕是不会就此放弃的。”
果然,第二天韩子陌早早地就起床,活蹦乱跳地跑到庖房找吃的,一顿花言巧语将庖丁大爷哄的团团转。
师弟们练功的喊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韩子陌既是心疼又是幸灾乐祸。暗自庆幸自己的金丹破裂,身体需要沉淀几日才能练功,不然她的喊声可就不会只是断断续续的了。
等她将饭菜摆好,正看到韩子衣放下剑走过来,韩子陌开心地打招呼:“哥哥早!”
韩子衣宠溺地笑笑:“心情不错?”
“她每次吃饭的心情都不错,”韩子盛也大汗淋漓地跑来,贱兮兮地插上一嘴。
韩子陌瞪他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坐下,开口宣布:“我发现毒性了,老夫子和羽老先生,中的是同一种毒。”
“等一下,你那些验毒的材料器具不是都在昆仑山吗?你怎么发现的毒性?”韩子盛打断她。
“是昨日深夜,赵奕然给我送过来的。”
“你不是和赵奕然关系不好吗?”
“师叔,女孩子的感情你不懂。”
“哦。”
两人一板一眼地交流完毕,韩子盛往嘴里扒一口饭,接着问道:“什么毒?”
韩子陌摇摇头:“我也没见过,但是很奇怪,它应该是在十几年前就存留在他们的体内了,只是他们那时年轻发挥不了毒性,而随着他们慢慢变老,毒性才显现出来。”
“十几年前?”韩子衣问道。
“对,哥哥,你说十几年前他们是不是共同经历过什么?毕竟中同一种怪毒的概率太低了。”m.xiumb.com
“十五年前是不是有一场诛异战?”韩子盛道。那时他与韩子陌都小,所有的印象都是从大人那里听说来的。
听到诛异战,韩子衣的手一颤,进而紧紧握住筷子,几乎要把它掰断。
十五年前,他十七岁。
那日母亲突然病发离世,他和父亲赶到北海的时候诛异战已经结束,所有的参战子弟都化为魔徒,跳进了那场三天三夜的大火。
生灵涂炭,一地哀嚎,像是天突然塌了一角,重重地覆盖住北海这片土地。后来下了一场暴雨,冲刷了血与泪的黑暗,却给每个目睹者的心蒙上了一层灰。
而很快,他又收到另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法岛岛主的女儿羽染被魔徒杀害了,那是他将要结亲的心上人。
“哥哥,你怎么了?”韩子陌和韩子盛对视一眼,一起看向韩子衣。
韩子衣猛地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参加诛异战的所有人都不在了,不过羽老先生和老夫子是旧交,以前一起经历过什么也不稀奇。”
取决明草根茎、捣碎,与晶石熬煮成絮状,冰冻成块后以真气吸入,是医师为羽漠尘配的眼疾疗方。
羽夫人气凶凶地熬着药,走过来踏过去地数落羽漠尘:“我早就说过,你这千里目是福也是祸,经不得你经常使用。若是不小心,你这法力没了事小,眼要是瞎了可怎么办?”
千里目是羽漠尘生来便有的异禀,千里之内,所有的表象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只是用起来耗神费力,伤眼睛。
知她一片爱护之心,羽漠尘安静地听完,恭敬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羽夫人截然道,“本来脾性就古怪不讨喜,若是眼瞎了,谁会嫁给你!”
羽漠尘被她按在座位上,走不得,只好继续听她数落。
炉边沸声不绝,羽夫人在旁忙忙碌碌,阳光穿过叶间缝隙落到地上,几只蜂扭打在光圈里。这是难得的能让他身心放松的情景。
想起昨日他若不是用千里目追踪韩子陌和石逢,估计也没那么容易结束那场水云乡之行。
羽重飞也凑过来,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一想起韩子陌,她笑嘻嘻地递给他剑时的模样又浮现出来。她怎么能拿起行羽剑?
忍不住开口问道:“伯父,之前封丹不成的韩小姐,可是有什么特别?”
“封不了丹还不算特别吗?”羽重飞似乎对她有很大的意见。
“你说话怎么这么冲呢?”伯婶把他拉到一边,向羽漠尘介绍起来:“韩小姐和韩家两位公子不是亲兄妹,推算起来,她应该是十五年前被收养的。不过亲不亲生的无所谓,你瞧他们三兄妹,多和谐啊。”
果然如他推想,可是这并不能解释她为什么能拿起行羽剑,难不成她和羽家……有什么血缘关系?
还想要问点什么,抬头看到伯婶正盯着自己,一脸黠笑,眼里放出了光:“怎么打听起她了?莫不是你对人家有意思?”
羽漠尘一哽,将问题咽回去,试图解释:“伯婶……”
“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伯婶支持你!我代表你伯父也支持你!”
羽重飞走到远处听到她喊自己,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听错了。
明白什么?支持什么?
算了,越解释越乱。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韩子陌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究怪毒解药。
冬凌涧的后山建有一间药房,韩子陌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或许会熬到第二天,每次韩子盛过来打扰都会被她暴揍一顿。
庖丁大爷的孙女给她送饭的时候会给她讲外面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比如东海冥子越来越少了,比如经过探查,除了西海以外的其他三海都有冥子现象,比如今天韩子盛不在东海,比如明天韩子衣要去哪里。
韩子陌哭笑不得,说的好像她与世隔绝了一般,不过也没有打断她的乐趣。
那日突然听她说法岛岛主来了东海,之后不久东海就有了大动作。海主安排多人去了西海,其中就包括韩子盛和赵开;让韩子陌好奇的是羽重飞和老夫子在昆仑山大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韩子陌去问哥哥,哥哥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听说他们从年轻时就吵,大家都已经见惯不怪。倒是哥哥有些反常,他从未过问过韩子陌的医术或者毒术,这次却问她,他们的毒能不能解?
韩子陌向他保证,一定会制出解药。
她没有食言,一个月后真的试验出了解药,并给这种毒取名“长眠疣”,意为该毒可以在体内长眠,醒后的毒发症状与疣麻症状相同。只是以东海现有的药材来说,仅能制出慢性解药,也就是通过服用这种慢性解药让毒素慢慢排出,至于需要多长时间,韩子陌也不能确定。
其实如果想要快速解毒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韩子陌看看哥哥,没有底气道:“哥哥,我想去西海。”
“你去西海干什么?”
“古医书中记载着一种细毒蛭的成分与药效,根据我这段时间的推究,若是在解药中加入细毒蛭的毒液,便可以一次性排出他们体内的毒。我问过许多老上医,他们都说这种细毒蛭生在西海的一片神隐杏林里,所以我想去找找看。”
韩子衣犹豫了许久,自知就算自己不让她去,按照她的脾性也得自己想办法去。况且就目前来说,冬凌涧也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也早就意识到,阿陌不可能被他保护一辈子,她也在自己成长,自己坚强。
如今韩子盛也在西海,若是让她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
于是传了消息去西海,没几天就收到了回信,回信上写明:羽先生已同意韩子陌入西海。
“羽漠尘也在西海?”韩子陌傻了一下,她对时事掌握的还是少了些。
“虽然我们没有从冥子身上发现邪道痕迹,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四海之内,只有西海没有出现冥子,所以怀疑西海合情合理,况且石逢逃去了西海,羽漠尘带领他们同去是为诛灭西海邪道做准备。”
“石逢逃了?!”韩子陌大惊,每每想起他所做的种种,她都会有一口闷气出不来。看来这一趟西海之行,不单单是要寻找细毒蛭了。
“你去了要注意安全,不要莽撞行事”
“哥哥放心!”
韩子陌将慢性解药方给赵奕然,让她监督老夫子服下,至于羽老先生,他们去西海会经过法岛区域,可以顺便给他。
第二天一早韩子陌就收拾好包袱风风火火地出发了。
四海之间山峦横生,陆路蜿蜒崎岖,所以各地往来之间多用海路。韩子陌轻轻一跃跳到船上,看到满筐离枝兴奋地大喊:“谢谢林叔!”
林叔作为云洗城最为资深的舵手,其掌舵技艺高超,行进速度堪比一般子弟的御剑之术。而韩子陌自小不拘绳墨,东海之内能用船去过的地方她都去了个遍,早已和林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东海到西海距离虽远,但是顺流而下,估计四五天就到了。”林叔将乌篷打开,笑容被海风吹拂着,更添了一份慈祥:“外面风大,进去避着点。”
除了吃吃喝喝之外,韩子陌在船上将新寻到的医书看了几遍,又给林叔和两个伴行的师弟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通身体,给他们配了好几副药方。最后待的无聊了,西海也快到了。
(卷一完)
hurry哔哔室:现在才发现人物名字中好多带“子”的啊,可能是因为我太喜欢这个字了吧,真的不是起名废昂。(强行狡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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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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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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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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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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