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看着老夫人阖眼在那里捻佛珠,耳里尽是重复的单音节拨捻声,幽幽檀香袭来,她恹恹犯困地撑着下巴就睡了过去。
一阵紧实的脚步声传来。
岁岁登时醒了过来,她沾着墨汁润湿了毛笔,装模作样地抄起了佛经。
卫府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不论大小,一律都要向洛氏禀报,是以岁岁女伴男郎去了笔墨斋的第二天,就被罚在佛堂里抄经书。
宋管事进到佛堂里禀报,“夫人,家里来了客人。”
洛氏将佛珠拢进了掌心里,抬头看了过来,“来了何人?”
“公子的一个苏姓门生到府上拜访。”
“苏乞儿?!”岁岁惊呼出声,她无视洛氏苛责的目光,紧紧地追问道,“他是不是叫苏世卿?”
宋管事迫于洛氏的威严,没有作声,岁岁却再也坐不住地窜了起来,飞奔向门口。
洛氏铁青着脸,声音都发了狠,“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不管教那还了得。”
不知是不是他,仅是一个可能而已,她就克制不住地要冲出来见他。
岁岁提着裙裾跑过后花园,绕过长廊,一步步地步下石阶,冲进了前院,单单只看了那一道挺拔削瘦的背影,她就知道是他。ωωω.χΙυΜЬ.Cǒm
苏世卿正把李扬和郭娉婷介绍给年年他们认识,忽而后背一沉,压得他前倾了身子去缓冲那一股力道,脖子被一双柔婉素手揽住时,他就知道他的岁岁回来了。
没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猛然低头那会儿,眼泪就砸落到了地上。
“苏乞儿,”岁岁压在他的背上,单手搂过他的脖子,喜极而泣道,“你回来啦。”
他的外裳被泪水浸湿,一丝丝的凉意洞穿了他的后背,渗到了他的心坎里。
“岁岁,先下来。”
“苏乞儿,你说,”岁岁执拗地趴在他的背上,就要他一句话,“你还会不会走?”
苏世卿斩定地告诉她,“不会。”
岁岁松了手,从他背上滑了下来,这才看见了他面前站着的宋易和钱清玄背过了身子,年年掩着面,脸都让她丢尽了,而另外两个不识得的人,正拿目光打量着她。
她冲进外院时,明明只有苏乞儿一个人!
这时候绝不能羞愤爆走。
岁岁绷着脸,强压着面上的燥热道:“苏乞儿,我原谅你了。”
苏世卿愣怔地看着他。
“不然呢,我刚刚为何会跳到你背上吓你?”岁岁大方地不予他一般计较,“看在你不再出走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晚膳设在后院里,楚兰枝亲自动手做了个十菜三汤。
洛氏没来,楚兰枝把饭菜端过去,方婆子接过手,寒暄几句后,她就返身回到了院子里,该尽的礼数做到了,至于洛氏是何态度,她什么都不管。
饭桌上,楚兰枝一直给苏世卿夹菜,他手上的那只碗就没有空过,如此偏爱,让余下四人很有意见,就连卫殊都看不下去了。
“娘子,你这小灶开得过分了点,大灶碗里都没了菜吃。”
“你去南麓山修行个四年,回来我也给你开小灶。”
这话怼得无人再敢有异议。
楚兰枝看着对面坐着的郭娉婷,苏世卿说她是南麓书院学监的女儿,他和李扬来京师参加春闱考试,她跟着过来游山玩水,顺道在京师开阔一下眼界。
她留意到饭桌上,郭娉婷频频看向了苏世卿,而后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走,她莞尔说道:“世卿多大了,十七还是十八?”
“师娘,我今年十七。”
楚兰枝淡然地点了点头,“那得给你说一门亲事了。”
苏世卿一口饭下去,掩嘴连连呛咳出声,他憋红了脸,差点把肺都给咳了出来。
岁岁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钱清玄:“苏乞儿,师娘给你夹的饭菜,你怎么都咳出来了,真是白白辜负了师娘的一片好意。”
宋易趁机说道,“师娘,以后不给他夹菜了,浪费。”
苏世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这才正经了神色道,“师娘,没有功名,无以立家,谈何娶妻?我这事还早着呢,你看清玄、宋易一直帮着先生谋差,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师娘要不要替他们张罗一下?”
钱清玄和宋易被拉出来作挡箭牌,无不愤恨地看着苏世卿,隔了几年没见,他倒是会使阴招了。
“那就等你考取功名后再议也不迟,”楚兰枝劝了他道,“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你就来和我说,我出面帮你谈成这个事。”
苏世卿又被她闹了个脸红。
“这话对年年、宋易和钱清玄也是一样的,你们别在那里幸灾乐祸,该定亲的定亲,别拖到二十岁了才来忙活这个事,漂亮的小娘子都被人给挑没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卫殊说了她道:“他们一个个地都不想成亲,你瞎操哪门子的心?”
“像你这样不管事,”楚兰枝拿筷子点着他们的人头道,“这里就会出现四个大光棍,能是闹着玩的?”
“那就带出去,别整天闷在这院子里,”卫殊被她说得都没脾气了,“让他们以后多到世家公子的府上走动,遇到心仪的小娘子就把这事给定下来。”
楚兰枝说干就干,当即问道:“誉王的寿宴,你要不要带他们过去?”
卫殊见他们一个个地伸长了脖子,眼睛都往这边看,似乎对赴宴一事兴致颇高,“带五个太多了,顶多三个。”
这就有得抢了。
岁岁吃饱了饭,当即放下了碗筷,“爹爹,娘亲,我定是要跟过去赴宴的。”
卫殊和楚兰枝相视一笑,都等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娘亲初来京师,和别人都不熟,身边总要有个女眷跟着说话才好。”
楚兰枝点了头,“这次就带岁岁一起过去。”
年年也紧着说道:“娘,我去不去无所谓,识得的人见了岁岁,总归是要问你年年去哪了,你不带上我,人家会说你偏心。”
楚兰枝笑道,“那就把年年也带上。”
剩下那三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卫殊直接挑了人,“苏世卿跟着去走一趟,”许是怕宋易和钱清玄有异议,他又多嘴说了一句,“春闱在即,带你出去走动一下,混个脸熟。”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回客栈的路上,憋了一肚子话的李扬终于可以说个痛快了。
“你师娘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老苏,难怪你心心念念地要回去,他们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你以后都不住客栈了,明日就搬过去?”
“嗯。”苏世卿一路上都在温浅地笑着。
李扬舍不得他搬走,哀求着,“老苏,你回去问问你师娘,能不能收留我也住过去,我想天天吃她做的饭菜。”
苏世卿的脚步一顿,“年年说师娘要在卫府附近置办一座私宅,若是那府邸买下来,你和娉婷可以先到那里住一段时间,串门也方便。”
李扬:“那就这么说定了。”
郭娉婷走在前面,闻言回过头来问道:“你私藏的那个弹弓是不是岁岁送的?”
“是。”苏世卿毫不避讳地说道。
郭娉婷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了然地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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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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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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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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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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