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从两边按住她的肩臂。
执素把端着的铜盆放在地上,又取出一叠纸,拿了一张放在盆里浸湿。
云舒恨恨地瞪着姜令仪,愤怒得浑身的骨头都在作响。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掌心,掐出深深的血痕。
“不是我不愿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而是这种方法不会留下痕迹。我得让风儿以为,是你自己没熬过去。我不能让风儿更加恨我!
“本来下毒是种不太难受的办法,但谁让你是个中高手呢?如果不是把你随身物品都收了,我还真不敢离你这么近!”姜令仪不紧不慢地说。
云舒在心中冷笑:你以为,没有了随身物品,我就无计可施了?就算死,我也要你为清歌偿命!
她双手大拇指按在食指上,指甲用力。
眼前,一张湿哒哒的纸就要覆在脸上。
“慢着!”一声清喝止住了执素的动作。
云舒的手指也顿住了,随后缓缓松开。
若湛大步走进来,目光从地上的铜盆、纸张上面划过,杀气腾腾地落在执素脸上,执素目光躲闪。
若湛却不再看她,只微微弯腰向姜令仪施了一礼。
姜令仪面色有些难看,但极快地掩饰了过去:
“身为皇帝亲卫,不在北辰殿守着,却跑来这里管闲事!知道的,说皇帝素日宽纵了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换了主子呢!”
这话说得极为刁钻,云舒以为若湛会急眼。
若湛却不慌不忙地说:“若湛以为,身为陛下亲卫,不但要护住陛下,还要护住陛下珍视的一切!”
姜令仪冷笑一声:“你说皇帝珍视的,就是眼前这个行刺他的恶徒吗?皇帝是这样沉迷女色的人么,你可要慎言!”
若湛无辜地眨了眨眼:“太后此话何意?若湛听不明白。陛下珍视的,自然是社稷的安危、邦交的稳定!”
一定有高人给若湛支招,是若渊吗?
云舒寻思着,就听若湛道:“九泽的钦差陆彦彬陆大人,今天一大早就来拜见陛下。听说陛下身体略有小恙,打算改日再来。只是,”
若湛加重了语气:“陆大人听说他的未婚妻云岚昔在宫中。他不好打扰陛下,只得拜托我们向太后求一个恩典:及早送云岚昔出宫,解他相思之苦!”
陆彦彬、钦差大臣、未婚妻?
这转折有点大!
云舒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姜令仪沉吟一会儿,加重了语气道:“你确定,她是陆彦彬的未婚妻?如果她是云岚昔,为何会向皇帝下毒?”
若湛再次眨了眨眼:“太后这话从何说起?云岚昔明明是帮陛下解毒,下毒的另有其人!太后不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啊!”
姜令仪一凛,眼珠缓缓地转了转,最后一挥手:“你送她出宫吧!说起来,她在皓天有些日子了,想必很是思念陆大人、思念故国吧!”
若湛接口:“陆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走的时候,会跟她一起!”
待云舒坐在马车上时,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柔软干燥的衣服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车厢轻轻摇晃,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这样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是在驿馆。
又是暮色沉沉,天远守在床前,面色凝重。
云舒含笑看着他:“哥哥,不是他做的!”
“这还重要吗?大夫来过,你……”天远的声音猛地顿住,过了好久,才道:“我已经给娘写了信!”
云舒大惊:“不要告诉娘!我身上的毒,就算是她也没办法!”
天远眼中满是痛楚:“那什么时候告诉她?难道要等你……总要想想办法,也许会有办法的!”
云舒低头咬唇,忍了又忍,还是扑簌簌落下泪来:“哥哥,对不起!”
这些年,她执迷于爱,执迷于恨,执迷于追寻答案,执迷于讨回公道,不计代价、不惜一切!
这种孤勇,对家人是一种伤害。
到如今,想做的没做到,却要让亲人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天远的眼眶有些红,他揽住云舒的肩膀,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事已至此,别想太多!陆大人还等着见你,我去叫他。”
说完转身大步出去了,脚步快得像逃跑。
云舒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软弱的样子。
她的兄长,原本是那么爽朗豁达、那么自信刚强的人!
云舒呆呆地盯着房门,直到陆彦彬走进来才回过神。
陆彦彬走到她面前,端详了她一番,黯然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还是来迟了!”
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彦彬以钦差的身份出使皓天,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促成,是为了她么?
云舒没有问。
除了空洞无用的感激,她还能给他什么呢?无从回报,不如不问!
云舒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彦彬,你怎会知道太后要杀我?”
彦彬吃了一惊:“太后要杀你?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还是回头再说吧。只是你不知道,为何会来救我?”
彦彬的目光一凝,轻描淡写地说:“皓天也是有九泽人的,恰好有我认识的。我拜托他帮忙留意你的事。
“几天前,我收到消息说你进了宫。昨天,我刚到青原。今天一早,就听说若湛深夜出宫拜访魏大将军,紧接着,魏大将军府又派人去你家找你兄长。若是这样还猜不出你出事了,我就太愚笨了!”
彦彬口中的九泽人,恐怕没那么简单。但那是彦彬,或者说九泽的事,云舒知道自己不该问。
彦彬问起她回皓天以后的事。
云舒不清楚他知道多少,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那些复杂的情感:那些委屈怨恨、那些纠结痛苦、那些感动柔软、那些压抑抗拒、那些感激释然。
可即使她不说,她所做的选择,又说明了一切。
彦彬紧抿着嘴沉默地听着。最后只问了一句:“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我……”云舒不知该如何措辞:
“我恐怕还要麻烦你一次,我得和你一起出境。之后,我就出涯海,把不惑送到和无玥约定的地方。然后,四处走走看看。”
彦彬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了,他有些局促:“当时形势紧迫,我觉得我的未婚妻这个身份,或许能护住你!你放心,我会跟陛下解释清楚……”
云舒摇头:“不必为此费心了!我和他,虽无仇,也无缘!”
彦彬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说:“我需要在皓天逗留一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彦彬和天远都很忙,云舒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待在房间里。
身体上的疼痛逐渐减轻,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但有一天,她捡拾打碎的瓷杯时不慎割破了手,却丝毫没感到疼痛。她才知道,是她失去了痛觉!
她盯着自己的手出了会儿神,随后笑笑,管它呢,不疼总比疼好!
一日午后,她挪到院子里躺椅上,拿了本书看着。
一阵风过,鲜红的枫叶纷纷飘落,有一片正落在书上,那么鲜妍,却是凋零的颜色。
云舒把它举起来看看,叶片遮住了一道蓝色的身影。她手一松,枫叶落在地上,那道身影毫无遮挡地呈现在她眼前。
天高云淡、枫叶如火。
穆风从飘飞的红叶间向她走来,一直走到她面前,低头温柔地看着她。
云舒站起来,还没想好说什么。
穆风突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那样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云舒的下意识地抬起,想要环住他的背,又在半空中停住,垂落在两边。
穆风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用脸颊挨着她的乌发,低声道:“云舒,我来找你了!”
这一刻,云舒真希望时间静止,哪怕一刻也好!
可时间总在流逝,容不得她贪恋与逃避!
她看着漫天红叶,故意冷淡地说:“陛下,这样不合礼数。”
穆风一僵:“先前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当年的事不是我做的,若盈不是我派去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云舒,你信我吗?”
云舒无声地笑了:“我信!”
穆风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你信我,就别再冷着我了!云舒,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待你!”
云舒闭了闭眼:“信与不信,都没什么意义了,我已经放下了!陛下,请你也放下吧!”
穆风闻言松开手臂,拉出一个能看清她表情的距离,但双手仍然握着她的手臂:“为什么这么说?你在赌气?”
云舒狠心道:“不是赌气,是不在意了!”
穆风的双眸一缩,紧紧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说:“你在骗我!我不会听你说什么,我看得见你的心!”Χiυmъ.cοΜ
“陛下难道没有听说,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吗?”
此话一出,云舒只觉得穆风的手颤了颤,她继续说下去:“陆彦彬就是我的未婚夫。他费心思谋来钦差这个职位,就是为了来找我!
“他救了我,对我好。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不用分辨真假,不用担心离别,不用害怕伤害!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陛下,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都过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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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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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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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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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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