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眼下,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比不上她当初得知他走失之后的惊惶痛苦。
便是玉帝之子下凡又如何?是在他们家长大的弟弟啊。
她自问对他从无隐瞒,更没有丝毫的私心,所作所为全都是出于对家人的爱护,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姚善见她面无表情,战战兢兢地道:“你若生气就骂几句,爹……虽然是你爹,可也不是不能被你打几下……”
清溪噗嗤一笑:“罢了,我就当是神仙归位了。”
姚善看她分明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更担忧了,道:“这件事若是早告诉你并无好处。其实依着我的意思,我们当初收养他,也不是图他回报,所以还以平常心处之最好。”
又道:“你也别怪他,他这么点年纪,还不是听那些人摆布?他身上肩着国仇家恨,内心煎熬焦灼非比寻常,又要不露声色,跟着我的时候,常常夜里哭湿了枕巾……;若不是担忧你的安危,其实他早就想寻求你的维护了。这次你丢了,我实在无法,找人给他传话,他也是动用自己一切力量,拼着暴露的风险到处找人……”xǐυmь.℃òm
清溪本来觉得自己能忍,不就是家养了多年的白白胖胖的弟弟成了皇子么!可是听姚善这么一说,想起子骞如今也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顿时心又软了,眼眶发酸,一瞬泪崩,哭道:“爹你究竟是疼我还是疼他?我还没消气,你就拿他可怜来招我。”
姚善自然道:“你是我跟你娘唯一的孩儿,自然是更疼你的多。”
清溪有这句就知足了,问:“那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姚善道:“就是你去了姜家之后,他自己越大越有主意,也不听夫子的话,那夫子都是先头程家安排的极有学问的人,在青山书院多年,潜移默化的将他往明君之路上引导,后头没想到萧意也发现了他的身世,这才掩盖不住,便告诉了他。”
清溪蹙眉:“那萧意原是先帝皇后身边的人,他知道了子骞的身世,会不会对他不利?”
姚善迟疑着摇了摇头:“他若是想告密,多得是机会,但非但没有告密,还自己也常往书院去,山长跟他关系日渐亲密,甚至清辉跟他来往也颇多,这些事我先前并未上心,所以知道的就这么多。”
在姚善看来,说完这些,接下来谈的才是重点。
“清辉是个好孩子,你们小时候就处得极好……”
“爹,”清溪用帕子擦干了眼泪,摇着头道,“爹你有事瞒着我,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徐邺是很好,可惜并非我的良配。我也不愿意。”
姚善大吃一惊,他以为徐邺都将闺女救回来了,按理,闺女对他应该倾心才对。
“……你,是担心被掳这段时间的名声么?还是那……那、庄子上的人欺负了你?!”
说到最后,他眼睛瞪大,眼看就要上不来气,可是还是坚持将话说完:“他应该是不在乎的,否则怎么会向咱家求亲?”
人活一世,被声名所累,明知那些外人的评价议论多是浮名,却仍旧紧紧抓着不肯放手。
清溪也想丢弃诸如名声这些东西,不再被它所扰,可是以她正值青春的年纪来说,又谈何容易?
她撇过头去,眼睛看着墙上的一幅画作,那是昔日母亲尚在世时,她跟子骞共同合作完成的,画的是一片花树下母鸡带着十多只小鸡捉虫吃,那时候他们年纪不大,画画就是为了好玩,完成之后嘻嘻哈哈,并不觉得怎样,然而姚王氏却极其喜欢,破天荒的央求姚善装裱起来。
当初姚王氏身后本是想将这一幅画烧给她,谁知姚善拦住,说留在家里,日后传给子孙后代。
她当时心里汗颜,心想后代见将母鸡画成这样的祖宗,没准会觉得丢人。
可是现在再想想子骞的身份,万一举事成了,没准这画会被炒成天价也未可知,若那样,子孙后代就要将之当成传家宝了吧?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幅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母亲欢喜,至于其他,再多的天价也比不过母亲。
姚善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徐邺出身是比咱们家好,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准日后他还要靠你……”
“您别说了。”
清溪再次打断他,“您听我说。”
“三十年后如何,我且不管,就论此时此刻,我是不愿意的。不是他不好,相反,他太好了……”
她低头笑了一下:“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在他面前,我常常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之心,的确如小人一般无二。”
她说着,在姚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冷静且淡定地将自己入听从姜皎月跟徐肇摆布,对徐邺屡屡犯下的错误都一一说了出来。
“我当时年轻莽撞,为了五十两银子卖了自己,可是实在忍受不了为奴为婢的生活,出于私心,也是想早日摆脱徐公府的牢笼,几次三番的听命姜皎月,替洞房,下药,盗图,我的胆子越来越大,所做的事也越来越违背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姚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不想嫁就不嫁,怎么还自污起来?若是你当真不堪,徐邺他怎么会提亲?”
清溪定定地看着他:“他是觉得我被徐肇凌辱,日后恐无地自容,所以想收留我。”
“什、什么!”
姚善大惊失色,清溪却是下定决心要打消他的念头,看着他道:“爹,我不想再嫁人了。子骞的事,将来若是好,我的日子不会太差,若是不好,我嫁了人,岂不是连累婆家?更何况我早已失身,这样子嫁给谁,都难免战战兢兢,心不得安,反而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您说呢?”
“还有一件事,”她轻轻开口,“近来我常感心口憋闷不适,症状跟母亲当年相似,我在想,母亲中年亡故,我说不定——”
“住嘴!”姚善猛地起身,挥手打了她一巴掌,指着她道,“你!你!”
说完如强弩之末,自己先晕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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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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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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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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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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