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姚家人一贯与人为善,性子平和,就是姚王氏当年略泼辣了些,可也是被逼急了才如此,并非日常好斗之人。
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姚家家风讲究的是遇事时时自省,为君子之道。
可是,随着一双儿女的逐渐长大,妻子的去世,姚善的心境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就如今天,明明女儿无辜被掳,回来却要先担心他的身体,把一切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
再如从前,为了不让子骞入蒙营,她竟然能卖身去做婢女……
姚善后悔极了。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家庭和睦,一家人相亲相爱,并且为此经常感到沾沾自喜。对比那些时不时家中就要闹一场的,或者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市井夫妻,他难道不应该感到庆幸?
可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把女儿教的太好,叫她去做圣人,这不是他所愿。
他是父亲,宁愿自己的孩子会哭会闹,会向爹娘讨要好处,而不是一味的付出。
至于她的亲事,他更是慎重了,对徐邺说道:“她前番几次婚事不谐,我想等上一阵子再说不迟。若是有缘,那我喜闻乐见,若是无缘,也不可多做强求,贤侄你说呢?”
徐邺在他说话的时候就露出一个浅笑,虽然听到姚善拒绝,也并没有变色生气,而是附和了他的意思。
姚善又道:“你外祖父虽然对外说不管你,可那是生你父亲的气,才如此说的。我与他认识多年,知道他私下里对你十分关怀。”
两个人又说了许多话,越说越投机,徐邺趁机将姜皎月跟徐肇之事也都禀明了,姚善一听是姜氏有错在前,内心不由大大松一口气,对这桩婚事倒是真多了几分期待。
徐邺喝了一杯茶,起身告辞,姚善留他一起吃饭,他不肯,说回头还有事要做,待府里的事处理好了,再来拜访。
姚善送到门口,他再三请留步,姚善只得叫李姑姑送送。
李姑姑于是出来,出了院门,请罪道:“公子,是我前番拿大,才害得姑娘陷入险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公子降罪。”
徐邺看了她一眼,道:“罢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回去吧。”
又道:“那两个小丫头你瞧着可堪造用的话,就好生教导起来,莫要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李姑姑十分汗颜,她本是受命来助清溪的,却没想到,在日渐相处中,自己忘了初衷,放松了警惕,这么一想,自己实在不够合格。
徐邺并未回徐公府,而是到了萧意府上,他从角门那里叩门,守门的一见是他,问都没问就放行了。
徐图匆匆奔过来:“公子,人可寻回来了?”
徐邺看他一眼,洗了把手,问:“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徐图立即道:“萧大人说一切都按着预计来的。知春也常带着我做事,这京中可真跟地方不同……”
说着上前接过徐邺的蹀躞带放到一旁,又将他的新衣裳都拿过来。
徐邺听他絮絮叨叨,忍不住道:“你跟知春倒是相处的好。”
徐图嘿嘿笑着:“萧大人也这么说呢,说我们俩是相见恨晚,奇也怪哉,我看见知春,也是一见如故……”
徐邺嗤笑一声:“还一见如故呢,我瞧着是近墨者黑,你如今也喜欢用起成语来了。”
徐图却替知春分辩:“这要是近墨者黑,那也是从姚姑娘那里开始的。”
说着话题一“转,又问他:“您这去可还顺利么?嘿嘿,这样拯救人家于水火之中,人家是不是对您感恩戴德,恨不能以身相许了?”
“没大没小。”
徐邺淡淡斥责一句,解了衣裳去洗漱,不再理他。
他沐浴更衣这些事都不用徐图伺候,徐图也没离开,就围在他身边,把自己这几日做的事都说了个遍。m.χIùmЬ.CǒM
徐邺听着听着,却不免走神,想起清溪。明明雨中一见他,就扑过来抱着他哭,可是山洞之中,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那惊惶失措的样子分明是心中有极大的惧怕。
若不是担心她可能在庄子上遇到了某些不好的事,他是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提起亲事的。
他心里考虑着,是觉得自己这时提起亲事,那么就会降低姚先生对她失踪这段日子经历的担忧,也省下许多无谓的猜测,是无论她历经过什么,他都不在乎,既然他都不在乎,那么姚先生作为父亲,也大可放心。
这种曲折蜿蜒的心思,并不足以为外人道。
而外人么,总有更清奇的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
譬如萧意,知春从徐图那里得知姚清溪获救,立即就报给了萧意。
萧意冷冷笑了几声:“别人拼死拼活的挣个前程,他这倒好,靠着裙带就平步青云了。”
知春反驳道:“瞧您说的,当初叫您收,您不是不许,要是您收了,这会儿靠着裙带的就成了您了。”
萧意一脚将他踢出门:“滚。”
而他们这些人所议论的,或者说,所牵扯进去事,正跟清溪有关。
清溪回了家,就发现邻居们并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事,她问姚善,姚善叹气道:“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事。”
“你可还记得你很小时候,你娘有一年带着你去程公府么?”
清溪摇头:“程公府?怎么在内城的时候没听说过啊?”
姚善仰起头看着屋里的横梁:“曾经也是累世繁华的高门贵府,只是新旧交替,湮灭在辰光之中罢了。”
他如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而清溪越听越觉得熟悉,与此同时,那心底的惊惶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抓着姚善的胳膊:“爹,您不是在开玩笑?子骞固然不是娘亲生的,可是,可是……”
她抬起脸,目光望向门口,这一刻,她一向不靠谱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令她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分明装了点心的食盒,不知后头怎么就变出了一个小娃娃。
而那在皇宫大门上站立的年轻男子,更跟如今皇帝眼前的红人萧意萧大人的脸容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他啊。”
她喃喃自语。
姚善:“你说什么?”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原来我很小时候就去过皇宫啊,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去的呢,早知道真去过,可以在大花面前吹嘘吹嘘了……”
姚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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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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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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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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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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