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汇报,文后眉头紧锁、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半晌,金殿上传来她不怒自威的铿锵之声:“平时话不是都很多吗,你们倒是说说,有何应对良策?不要再跟朕说什么缩减开支、增加赋税的废话!”
整个泰元殿鸦雀无声,百官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时有人紧张地擦一擦额头,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见此情形,我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太后,微臣有一方法,但不知能否奏效。”
文后漫声道:“筱天,你但说无妨。”
我恭声道:“微臣以为,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在此危困之际,若是人人都出一份力的话,那目前的困境将很快解决。但筱天所说的人人出力,既非增税、亦非募捐,而是出售‘彩券’。”
文后挑眉问道:“彩券?何谓彩券?”
“简而言之,就是朝廷向公众出售彩券,彩券是一串随机的数字组合,这种组合有成千上万种可能性,只有其中的几组与朝廷既定的组合是吻合的。而彩券的价格务必定得非常低,低至绝大部分人都购买得起。朝廷则将出售所得的一部分作为‘彩头’,奖励给中奖之人,剩余部分便可充实国库,作为赈灾之用。”
我见文后和众臣听得云里雾里,又解释道:“不同于增税、募捐,此法的妙处在于,购与不购、购多购少,完全出于自愿。且购券之人并非一无所获,而是‘以小博大’,中奖者将获得数十万、甚至数百万倍于本金的奖励。加之彩券价格低廉,贫者可以少购,富者可以多购,购得愈多,中奖概率会愈大。而最终售出的彩券愈多,奖金便将愈大,国库收入亦随之愈丰。”
我说完,惴惴不安地看着文后。
只见她凝神沉思片刻,继而不住颔首道:“妙,果然是妙招啊!此法几乎不损及任何人的利益,既完全出于自愿,又不愁无人响应,说得连朕都动心了。众卿以为如何啊?”
一片赞和之声,大殿顿时热闹了起来。
此时,我递上奏章道:“这里有一份微臣初步演算的彩券收支数据,请太后过目。”
文后从盈盈手中接过奏章,仔细看了看,朗声道:“若真能如你所言,此法绝对可行。既然众卿也一致赞同,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着户部即刻操办,杜筱天指导、苏永樑督办,每日向朕呈报进度。”
“是,臣等遵旨!”
在户部官衙,我们连夜草拟了彩券的推行方案,将单份彩券的售价定为二文钱,在十八个数字里选出八个数字进行排列①,并将其中的五组号码定位中奖彩券。出售所得刨去成本后,将其中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作为奖金,平分给五组号码的中奖者,剩余部分充盈国库。
次日早朝,文后在听完户部尚书韦常恩的汇报后,拿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缓缓道:“再加一点,朕将亲自接见中奖者,并赐亲笔题词。”
“太后如此隆恩,彩券必将大卖!”
“事不宜迟,韦卿速速去办吧。”
商议完彩券之事后,文后问道:“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臣有事上奏!”永安府少尹郦望道上前一步,面色沉重地说。
“郦卿请讲。”
“启奏太后,近日陆续有人到永安府衙击鼓鸣冤,共计三十余起,均是状告有恶势力以经营邸店为幌,行非法借贷之实,收取高额利息,对无力偿还者采取恐吓、殴打、绑架、逼良为娼,甚至杀人越货等手段逼迫其还债。微臣已命人一一登记在案,并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孰料这三十余名报案人竟相继离奇失踪,家属认为此事与恶势力有关,于昨日起齐聚府衙门口示威喊冤,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微臣办事不力,请太后降罪。”
“岂有此理!”文后震怒,拍案道:“天子脚下、帝辇京华,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查到没有,是何人所为?”
“禀太后,时间有限,微臣目前只查到这是一家名曰‘汇金馆’的连锁邸店,掌事的是一个名叫‘张全’的雍州人。但微臣以为,此人并非主谋,正在全力搜查幕后黑手。”
“好,尽快查。郭卿呢,郭世杰安在?”
“回太后,郭大人奉命前往汝县处理民变,尚未归来。”
“哦是。传朕口谕,召永安府尹郭世杰即日返京,彻查此案。其余有司,全力配合!”
“驴打滚”一事,老魏深受其害,我和暮云替他还了本金之后,收债之人有所收敛,但依旧每月去骚扰他夫妇二人,收取一些所谓的“利息”。我当时就将此事告知了郭大人,相信他应该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线索,如今查起来必然更加得心应手。
五日后的早朝上,郭大人呈上了最新的审理结果。
在长宁府衙的配合下,分别查封“汇金馆”名下邸店永安二十九家、长宁三十一家。“汇金馆”名义上为往来商客提供存货﹑交易﹑寓居等服务,实际上则是从事非法借贷活动。利息按月计算,首月月息为五分,逾期不还足本息,次月利息翻番,并将利息计入次月本金中,依此类推,好似“驴打滚”②一般。
而此前失踪的三十四名报案人,被发现囚禁于京郊的一处荒庙,已被全数解救。据报案人描述,绑架他们的正是“汇金馆”的打手,目的是以报案人的性命为要挟,让报案人家属去官府撤诉。
通过对各个邸店的搜查和相关人员的审问,发现“汇金馆”的获利最终是输向长宁一家名为“鸾凤”的绣庄,绣庄的老板是一个名叫“寿吴礼”的永安人。而此人同时涉嫌以不法手段吞并长宁多家绣庄,已被长宁府衙收监。
“哦?”听到这里,文后发问道:“那此人审得如何了?”
一个绯袍银鱼的中年官员出列,拱手道:“臣长宁府少尹袁少丰启奏太后,长宁有九家商户联名状告寿吴礼欺行霸市、恶意垄断。臣已将此人收押审讯,并从其府中查获账簿若干,发现他除却垄断长宁绣庄生意之外,同时经营着长宁、永安两地的邸店生意,而其收益远远高出正常水平。”
“那此人岂非富可敌国?他便是非法借贷案的幕后黑手?”文后沉声问道。
郭大人拱手道:“回禀太后,臣接手此案后,已从袁少尹手中获得关键账簿。账簿显示,无论是绣庄生意抑或邸店生意,寿吴礼仅自留收益的四分之一,其余四分之三均划入一个名曰‘风险’的账户之下。”
“‘风险’?”文后沉吟片刻,旋即面色一凝,扬声道:“两位爱卿办得很好,既然此案主犯已明确,便交由大理寺审理吧。”
郭、袁二人愕然,但仍恭声道:“臣等遵旨。”
“韦卿,彩券一事进展如何?”
文后在听到“风险”二字后突然转变了态度,问也不问是否查到了这个账户的去向,莫非她已经猜到了寿吴礼的后台是她的宝贝侄子文令徽?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说明文后这次又打算放过文令徽?如果这样都定不了文令徽的罪,那要如何才能扳倒他呢?
多想无益,还是等晚上去拜访一下郭大人再说吧。
早早地结束了中书省的事务后,我急急驱车前往郭府。郭大人像是知道我会到访,见了我笑容可掬地说:“贤侄请坐,知你必来,已泡好了今春的龙井等候。”
我无心寒暄,开门见山道:“大人料事如神,必然也知道筱天此行所为何事。”
郭大人却一副笃定的样子,呷了口茶淡然道:“呵呵呵,贤侄莫急,先尝一尝龙井茶再说。”
“多谢大人,筱天不识品茶,但见这色泽,便知是极品好茶。”我抿了一口,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问:“方才太后一听‘风险’二字,便转移了话题,太后可是已然猜到了什么?”
郭大人好整以暇地回答:“贤侄有所不知,那文令徽字‘奉先’,以太后的英明睿智,还会不明了吗?”
“‘奉先’、‘风险’,原来如此!原来他不止授意寿吴礼垄断长宁的绣庄生意,竟然还赚‘驴打滚’这种断子绝孙的黑心钱!没想到我们此前一直找不到的账簿,竟被袁大人在寿府找到了。对了,他是如何绕过长宁府尹彻查此案的?”
“此事也算天助吾等,前些日子,长宁府尹宋至詹的老父亡故,他回乡奔丧,这才给了袁兄彻查此案的机会。袁兄先是暗中授意有关商户联名告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寿吴礼、查抄寿府,并查获了关键账簿。”
“妙啊!”我忽地想到郭大人在汝县时,曾说受到民变一事的启发,眼前一亮道:“莫非到到永安府衙揭发非法借贷案的人,是受了大人您的指引?”
“贤侄聪敏,的确如此。为了能一击即中,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先是命人暗中散出消息,朝廷将大力整治民间借贷市场,待有足够多的人到官府报案,再派人佯装成邸店的打手,将报案人绑至荒庙,以此嫁祸给文令徽。”
“大人高招啊,这样做一来可以将事情闹大,引起太后的关注;二来反而能保护报案人,免受文令徽的迫害。”
“我原以为,如此铁证之下,文令徽插翅难逃,可惜我们还是低估了他在太后心中的分量。”
“大人思虑周全、布置缜密,小侄拜服。太后的反应,无人能料,只是可惜了两位大人的精心安排。”
“倒也不算可惜,太后既已猜到是文令徽所为,便不可能对他不失望。只是太后对他寄予厚望,还不想这么早放弃他而已。”郭大人停下来喝了口茶,悠然道:“自古君王对自己至亲至信之人,都是宽容三分的。而要君王对这些人彻底失望,只有两种可能,贤侄可知是哪两种?”xiumb.com
我蹙眉沉思片刻,恍然道:“这第一自然是谋反篡权,而第二种可能,应该是令君王失却民心吧?”
“正是!谋反,文令徽还没这个胆量。但令太后失却民心之事,他不是没做,只是太后不知情,抑或百姓不知道罢了。”
“百姓不知道的,应该是他才是操控绣庄和‘驴打滚’生意的幕后黑手。那太后不知情的是指何事呢?”
“还记得他献给太后的‘圣母神苑’吗?你可知那别苑建在文水上百户百姓的私有地之上,他文令徽扯着为太后建别苑的大旗,霸占民地、分文不偿,你觉得当地百姓会没有怨气吗?”
“那些地是他强占的?”我恍然道:“文水的百姓定以为这是太后的授意,故而敢怒不敢言。只要将此事闹大,让太后知道……”
“没错,桩桩件件,无不出自文令徽的手笔。当他以权谋私、巧取豪夺、鱼肉百姓的所作所为被公诸于众之时,且看太后还会不会继续维护他!”
“大人高见!只是,太后将此事全权交由大理寺,侯本廉是个谨慎怕事的老臣,我担心他在审理文令徽构陷我等谋反一案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很可能在这件事上按着太后的心意让寿吴礼一人揽罪。”
“贤侄的顾虑我也想到了,这个倒也不难,略施小计便可。”
“看来大人已有妙计,那筱天就不操这份心了。”
“妙计算不上,只能说尽力一试。不过贤侄确实不必多虑,你还是全力办好彩券一事,此事若是能成,不仅利国利民,且必将稳固你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注释:①在十八个数字里选出八个数字进行排列:这样的排列有十几亿种可能性。②驴打滚:一种高利贷,按照这种计算方法,借款五个月的本息是本金的三点五倍,借款十个月的本息是本金的十万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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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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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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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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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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