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纳头便拜,不住地感谢我。我看那中年男子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遇到过,便问道:“这位大叔,你贵姓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男子愣了一下,捂着痛处蹙眉道:“小姓魏,小娘子看着也颇为眼熟,不知小娘子是否去看过淳化坊待售的一处宅院?”
我恍然道:“哦,对!你是那里的管家!可是几个月前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会欠下一大笔债务呢?”
男子叹一口气,颓然道:“哎,怪我自己没用,我帮前东家卖了宅子后,赚了一笔佣金,就想着做点小生意。谁知遇人不淑,做第一笔买卖就被人骗了,就只好找他们汇金馆借钱,结果……”
“原来如此,那你欠了他们多少钱啊?”
“原本是一百八十贯,如今已涨到三百五十贯了。”
“什么?那么高的利息!你借的是高利贷吧?”
“高、高利贷?应该差不多吧,我们这儿叫‘驴打滚’。”
这时,暮云赶跑了最后一个打手,冲到我身边急急问:“筱天,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感激地说:“我没事,幸亏你及时出现。可是这对夫妇似乎伤得比较重,我带他们去看郎中吧。”
暮云一面帮忙去扶那男子,一面看着他惊道:“魏管家!怎么是你?”
我和暮云分别扶着夫妇俩上了马车。暮云听完魏管家的讲述后,愤然抚掌道:“岂有此理,竟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等勾当!早知如此我应该抓他们去见官的!”
我想了想,说:“那些人不过是下面跑腿的,抓了见官也未必能揪出幕后黑手。他们这次没有收回钱,必然会再次上门逼债,当务之急还是想想魏管家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暮云颔首道:“你说得对,他们没有收到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先把钱还上。我刚买了宅子,所剩不多,应该还能凑个一百贯钱,剩下的……”
我欣然看了他一眼,接道:“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我家的绣庄刚开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去我家绣庄打工抵债?”
“二位大恩大德,魏某无以为报,只有此生当牛做马来偿还了!”魏管家说着就要下跪。
暮云忙扶起他道:“你先设法将所借的一百八十贯还清,至于利息,不是这么算的,你可以去官府讨个说法。”
他说罢看我一眼,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件事有必要好好查一查,如果情况严重的话,甚至有必要上达天听,否则很容易造成社会问题。
到了医馆,郎中收治了魏氏夫妇,我和暮云则在外堂等候。这时,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
我感觉到他注视我的目光,却不敢正眼看他,只好装作被医馆里的摆设吸引,东看看、西摸摸。
“你、你的脸,也让郎中看一下吧。”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和煦的春风,熏得我已经凉下来的脸颊忽又热了起来。
我捂着脸颊,故作镇定地说:“没事、没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一阵沉默后,暮云轻咳一声,似要开口说话。我忽地一阵没来由的慌乱,赶在他前面脱口而出道:“魏管家夫妇我会带去绣庄妥善安置,有人在东都进行非法借贷活动一事,我亦会通报有司调查。你有事就忙你的去吧。”
他怔了怔,随即惨然一笑,缓缓道:“雪天出门,我的确是有事。我原本是打算去郑府找许姑娘,让她转告于你。如今你就在面前,自是当面告知了。”
我颇为意外,但面上仍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淡然问:“哦,何事?”
他一挑剑眉,郑重地说:“北娄屡犯我大盛边境,朝廷征召青年将领。我已上表请命从军,昨日刚收到兵部的公帖,不日便要出征塞北了。”
难怪他会出现在去郑府的路上,他知道我不愿见到他,这个消息便只好托喜鹊转告于我。等一等……从军?出征!暮云是文官,从无行军打仗的经验,即便他武艺高强,也不可能刀枪不入。且北北娄军队历来以凶残冷血著称,陈将军死后北娄人更是肆无忌惮,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面对这一毫无心理准备的消息,我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愕然道:“你说什么?你要去从军?”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坚定地说:“是啊,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本分,况且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战场是建立功勋最快的地方,我……”
他没有往下说,但我很快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难怪他先前说要我给他两年时间,我当时还纳闷,他凭什么认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一定能有所建树,原来他一早就有从军的打算啊!
此时,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战场上狼烟四起、尸横遍野的惨烈场景,脑袋顿时嗡嗡作响,竟鬼使神差地说:“战场是建立功勋最快的地方没错,但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不是吗?刀剑无眼,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前程呢,万一……”
“筱天,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他忽地抓起我的手,激动忘形地说:“虽然我相信凭我的能力定能护自己周全,但是看到你这般紧张,我还是很开心。”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推开他的手,强作镇定道:“你想多了,即便不在一起,你我仍是朋友。我在蒲州时曾亲眼目睹战争的血腥和残酷,作为朋友,我只是提醒你,不要为了建功立业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徒令、令亲者痛、仇者快。”
他怔怔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刚刚泛起的欣喜之色消散殆尽。
我不忍看到他失望落寞的样子,便说道:“我、我去里面看看他们。”
待我扶着魏氏夫妇出来,暮云坚持把我们送到绣庄再离开,但这一路上他没有再说什么话。
到了绣庄门口,他帮忙扶魏氏夫妇下了马车,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瘦了,记得多吃点,莫要太辛苦了。”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远去的背影是那么苍凉孤寂,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风发意气和勃勃英气。
之前即便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知道他就在永安城里,至少应该是安全的。如今他要离开永安去塞北打仗,这个时节,塞北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即便不被刀剑所伤,光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野外作战,所受之苦就可想而知。琇書蛧
望着他的视线很快模糊不清,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疯狂地默念:保重啊暮云,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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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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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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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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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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