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找龚头商量,我支支吾吾地还没说完,龚头就爽快地允许我休息一日,只是马县尉来的时候,要我虚应一下。
我再三谢过龚头,折返回棚舍去休息。走到半路上,却被一个衙役拦下,我认得出,他是黑心马身边的人。
他只是含糊地说了句:“县尉大人要见你。”说罢,抓起我就走。
踉踉跄跄地被带到黑心马面前,他双手负背站在树荫底下,身后还跟了一个体型彪悍的衙役。
尽管十分讨厌这个处处针对我的县尉,我还是做足规矩向他行礼,恭声道:“不知大人一早寻我,有何吩咐?”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冷冷地说:“哼,本官还没问你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不必干活吗?”
“回大人,我今日身体不适,已向龚头告了假。”
“告假?”他冷哼道:“你告假怎么也不问问本官答不答应?”
“那我现在就当面向大人告假,我今日身体不适,请大人准我休息一天。”
他大笑:“身体不适,你身体哪里不适了?能说能走的,不是挺好嘛!都像你这般随意告个假就不必干活的话,那这灵犀渠何年马月才能修好?来人,给她担上!”
他身侧一个高大彪悍的衙役立刻抱拳道:“是,大人!”言毕,衙役迅速将两个装满淤泥的木桶挂到扁担上,一只手提着就拿到了我面前。
我正欲理论,另一个衙役立刻将我按住,一副足有百来斤重的担子瞬间就压在了我瘦弱的肩头!
身上仿佛被压着千斤巨石,浑身骨骼都在嘎嘎作响,小腹的胀痛也陡然厉害了起来。肩头的重量和腹部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传至四肢百骸,迫得我无法动弹、几近窒息。
身后的衙役推我一把,喝道:“还不快走!”
我本就站立不稳,经他一推,趔趄跨出一步,两个木桶随即晃荡起来,我腿脚一软,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满满两桶淤泥应声落地,瞬间泥花飞溅。
“哎哟喂!”三人纷纷逃开几步。
我实在忍无可忍,坐在地上捂着肚子,怒目圆睁道:“马大人,你这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吗?我杜筱天虽是朝廷流配的人犯,可朝廷并没有判我死罪,也就是说我罪不至死!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怕朝廷、不怕太后追究你的责任吗?”
黑心马略一愣怔,旋即仰天大笑,阴阳怪气地说:“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一死了之这么痛快的,我要你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以泄我心头之愤!”
我愈发觉得不对劲,他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可是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他啊!我疑惑地问:“敢问大人,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令大人如此憎恨?”
他挑一挑眉毛,示意两个衙役退避几步,捋着山羊胡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可还记得,长宁宫里有一个叫马佑仁的公公?”
我心底一沉,马佑仁?我当然记得那个“河马”脸,他和碧云想要诬陷我偷前太子妃的镯子,幸好周焏及时发现,遂将他们流放岭南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都姓马,难道……
黑心马也不等我回答,愤然道:“他原本在宫里混得好好的,还受到了贵人的重用,谁知却因为你这个贱蹄子而被逐出皇宫、流配岭南!原本,我还指着这个堂兄关照提携呢。是你,是你这个贱蹄子害得我升官无望,还要终日对面一群肮脏邋遢的田舍汉。你说,我马佑连咽不咽得下这口恶气?!”
原来如此,原来黑心马和和马佑仁是堂兄弟,怪不得他第一天见到我时的言行那么古怪。如今看来,两个人还是有些相像的。
可是,马佑仁被流放是他咎由自取,何况我还替他们求情了呢。我正欲分辨,转念一想,黑心马还不是从马佑仁的口中得知此事的,如果马佑仁非要将罪过记在我的头上,我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没话说了吧?”他冷笑一声,俯视着我森然道:“你担不动不要紧,本官有得是办法修理你,就算你那个情郎来了,本官也照样有法子。”
他口中的情郎该是程暮云,是啊,昨天还有他来解救我,今日,我恐怕只能自生自灭了。
“来人!把她架起来,去铲泥!”黑心马一声令下,两个人高马大的衙役立刻上前将我架到了河砍边。
“你们俩看着她,必须铲足三十桶,不到三十桶不准停,她若是躲懒,就拿鞭子抽她!”黑心马趾高气扬地说:“任何人来求情都不必理会,若是有人胆敢硬来,那你们也不必客气,一切后果由本官承担!”
他说罢,扬长而去。
瘦一些的衙役拿来马鞭,往地上用力一抽,恶狠狠地说:“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铲!”
我情知躲不过这一劫,只得硬着头皮铲了起来。奈何腹痛阵阵、手上无力,颤颤巍巍地根本铲不起多少泥来。
这时,老刘闻讯赶了过来,满面堆笑地对两个衙役道:“两位差爷,你们看杜姑娘脸色那么差,怕是身子不舒服,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她歇一阵子啊?”
彪悍衙役横眉喝道:“滚开滚开!一边儿去!”
老刘又拱手赔笑道:“她一个姑娘家能铲多少泥,我老刘有得是气力,我来替她铲几桶成不?”
啪!一记清脆刺耳的马鞭声,鞭子甩在地上,激起尘土无数,末梢似乎还抽到了老刘的脚面上,惊得老刘本能地跳了开去。
我喘着气,急道:“刘大哥,你别管我了。他们奉了县尉之命,求情是没用的,你还是快回去吧!”
老刘无奈地叹息一声,灰溜溜地走开了。
“还不快铲,再磨蹭,小心老子抽你!”衙役不耐烦地说。
这一刻,我有无奈地绝望,这是我在决定篡改懿旨时始料未及的。我只知道杜筱天没有那么短命,即便文后震怒,也不至于将我处死。然而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至少要比这样的活受罪爽快地多。三十桶?我一个时辰都铲不了几桶,三十桶,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腹痛如绞肉机般绞得我站不直身、直冒冷汗。
一滴、两滴,我忽地感觉到脖颈上点点凉意,仰头一看,远处天空乌云密布,正缓缓朝这里移来。我心下叹息,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呵!
啪!又是一记马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鞭梢已骤然落在我的手臂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发什么愣,还不赶紧铲,要老子陪你淋雨吗?”
单薄的衣袖上顿时渗出丝丝血色,小腹也像是被抽中了一般,绞得愈发厉害了,痛得我体如筛糠,几乎就要晕过去。
此时,柔和的春风好似突然发起了狂,带来了冰凉的春雨,又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绝尘而去。
雨点很快连成了线,滂沱而下,无情地落在没有任何遮蔽的身上,衣衫随即湿透,粘腻在肌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雨势愈来愈大,仿佛一盆盆的冰水当头浇下,冻得我浑身瑟瑟发抖、牙关咯咯作响,很快没了生气。
两个衙役见状也懒得管我,跑到一边大树下避雨去了。
我再也站不住,佝偻着蹲下了身子。寒风阵阵,每一次吹在我身上,就带走一些体温。
没多久,我觉得自己已与死人无异,全身冰冷、四肢僵硬,视线亦愈来愈模糊,直至眼前一黑,知觉全无。
感觉睡了许久许久,起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整个身子仿佛置身冰窖一般毫无温度。之后,似乎突然离开了漫天风雨之地,来到一个洒满阳光的世外桃源,身体慢慢地开始有了一些知觉。
口中干燥、腹中饥饿,想说话却发不了声,我只好努力地睁开眼睛,却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又闭了起来。
适应了一阵,再睁眼看时,发现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正兴奋地看着我,喜道:“姑娘,你醒了啊?太好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陌生的农舍,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窗。妇人四十来岁,一身蓝底白花素衣,装扮清丽朴素,样子和蔼可亲。xǐυmь.℃òm
我干咳两声,正欲要水喝,妇人起身说道:“姑娘方才浑身冰凉,又有月信在身,我煮了红糖姜茶,这就去热了给你拿来。”
不一会儿,妇人端着碗进来放到桌上,又扶我坐起来一些,拿软枕给我垫好。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下肚,我顿觉舒服不少,仿佛能感受到自己全身血液的流动。
我把空碗递给她,点头致谢道:“多谢大娘相救,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妇人接过空碗放到桌上,笑吟吟地说:“我夫家姓沈,大伙儿都唤我沈大娘。姑娘误会了,你不是我救的,是我家大郎君救的。”
“大郎君?敢问你家大郎君是?”
“程府大郎君——程暮云,姑娘认得的。”
我恍然,最后还是要他来救我,在这个举目无亲之地,也只有他能来救我了,可我却让他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咽下一口唾沫,问道:“你们郎君,他人呢?”
“郎君进城找郎中去了,有些辰光了,应该快回来了。”她为我掖一掖被子道:“姑娘该饿了吧,我去煮些米粥来,你再歇一会儿吧。”
我的体力尚未恢复,小腹仍隐隐作痛,待她离开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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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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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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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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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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