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倒塌一半的危房旁站着一个莫约六七岁的小男孩,他一直默默盯着外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安静到仿佛与周围的景色快融为一体。
孔文东看到小男孩脸色一变,立马跑向那处危房,几个师兄师弟也纷纷跑过去。
李玉合叫住胡贞,问道:“那孩子是谁?”
“是孔文东的弟弟,孔文泽。”
李玉合点点头,也朝危房走去,胡贞向她介绍起孔文东和孔文泽两兄弟。
孔文东和孔文泽原本是渝州城下设六县之一,渝阳县孔家庄人。渝阳县坐落在陵江边上,因此渝阳县人大多是渔民,以捕鱼为生。
孔文东的父母是渝阳县内最厉害的渔夫,两口子硬是凭着高超的捕鱼技术,专门给渝州城内各大饭馆供应新鲜水产。
八九年前渝州城的光景还不错,夫妻俩挣了些钱,便在渝州城内置了一处房产,让老母亲和孩子们搬到城内居住,方便孔文东去私塾念书。夫妻二人则大部分时间住在渝阳县内,继续捕鱼挣钱。
原本一家五口日子过得挺松快,直到七年前的某天,蜀地突发地震导致山洪暴发,洪水将小半渝阳县都卷入了陵江之中。好在地震发生在傍晚,并非睡觉的时候,渝阳县人大多善水,因此死伤人数并不算多。
然而那日孔文东的父母加班加点,还在江中拉网,渔船被洪水一冲,卷入江中旋涡,父母两人再也没上岸。
那年孔文东九岁,他弟弟孔文泽才两岁多,是啥都记不住的年纪。
再后来兄弟俩的奶奶因受不了儿子媳妇去世的打击,不久也撒手人寰。
无父无母的孩子免不了受罪,没了收入孔文东只能将渝州城的房子抵了换成银钱,租了个小屋继续和弟弟相依为命,私塾也不读了,凭着手艺到处讨生活。
直到孔文东成为江贺持的弟子,兄弟二人的日子才稍稍好转。
孔文东压根不像渔民家的孩子,他不会游泳不会捕鱼,却擅长制造各种器物。正因这个才能,他才被江贺持收作弟子。
如今梦溪学堂后院好多实验器具,都出自孔文东之手。或者由孔文东设计,交给其他匠人打造。
这个年代,穷人家的孩子大多营养不良。
孔文东已经十六岁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四岁的身量,而他弟弟孔文泽已经九岁,却和六七岁的孩童差不多高。体格是一方面,更严重的是孔文泽至今还不会说话。
其实孔文泽并非先天有缺陷,两岁之前他曾咿咿呀呀发出些声音,还会叫哥哥。可自从父母双亡,奶奶去世,孔文泽就再也没开过口。
“小泽,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刘婶家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孔文东蹲下身子和孔文泽说话,虽然孔文泽不能说,但他听力没问题。他用手指了指房子墙壁上的拆字,歪头看向兄长,似乎在等兄长解释。
原来眼前的这座危房,正是当初孔文东父母买下的那座。
孔文东不知道弟弟是从哪里听到的这房子要拆,他此刻很是无奈。预感到倔强的弟弟,又要不依不饶。
其实几年前这房子就被孔文东卖掉了,可是孔文泽舍不得,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求孔文东带他来此处看看,边看还要边听孔文东讲家里以前的故事。
哪怕后来这处房子又因一次地震倒了半边,孔文泽的习惯也依旧没有改变。
孔文东明白,孔文泽想看的不是房子,他是在思念父母和奶奶。哪怕房子被卖了,甚至倒了一半,可只要它还在,记忆就在,就是一种念想。
“阿泽,你听哥哥说。旧房子倒了就没用了,不能住人了。再说房子破成这样,说不定阿爹阿娘还有奶奶都认不得了。往后这儿会盖新房子,盖了新房子……”孔文东哽咽的说不下去。xiumb.com
他一直告诉孔文泽,哪怕他们搬了家,可只要房子在,爹娘和奶奶就能找到他们。
孔文泽倔强地摇了摇头,指着房子上的‘拆’字,凝视着孔文东。
“阿泽,即便房子不拆,阿爹阿娘还有奶奶也回不来了,他们死了。”房子必然会拆,长痛不如短痛,孔文东狠下心来对弟弟说道。
孔文泽咬着下唇,朝孔文东小腿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踮着脚去够墙上那个‘拆’字,想要将它划掉。
“阿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孔文东从背后搂住孔文泽的腰,将他抱离墙边,孔文泽挥舞着四肢又踢又打。他发不出嚎啕大哭的声音,即便脸已经被泪水掩盖,他也只能从嗓子里扯出嘶嘶声。
看到孔文泽如此激烈的抵抗,在场人都湿了眼眶,尤其是李玉合死死攥紧拳头,将泪意逼了回去。
她不是没想过各种拆迁户会有各种故事,可当她直面这其中的故事时,她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无论如何是她间接剥夺了孔家兄弟的念想,牺牲最大的是他们。
房子注定是要拆的,她能做些什么呢?
待孔文泽哭累了,安静下来,李玉合站到他面前蹲下来说道:“阿泽,以后这儿会建学校,也就是念书的地方。姐姐邀请你来念书好不好?姐姐相信阿泽的爹娘那么努力挣钱,就是为了阿泽和哥哥能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
“……”
孔文泽眼睛红红地看着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姐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来嘛,来念书嘛,阿泽的父母还有奶奶一定记得这个地方,就算变成学校他们也记得。如果他们看见阿泽上学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孔文泽眼中布满疑惑,很显然他并不好骗。
李玉合又加了把劲说道:“既然阿泽认识‘拆’字,肯定还认识许多字,都是哥哥教的吗?”
孔文泽点点头。
“那阿泽会写信吗?”
“……”摇头。
“所以要念书,要学习呀。阿泽学会了写信,就可以给爹娘和奶奶写,姐姐可以教你一个方法将信寄给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回信……”
“你够了!”孔文东终于忍耐不住,冲李玉合大喝一声,“我爹娘和奶奶都是文盲,是渔民,他们看不懂信。读书很了不起吗?读书有个屁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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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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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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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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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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