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无情将赫连城翻了个身,云清宁二话不说,开始扎针。
堂堂大男人,状告到了梅妃跟前,那意思竟是云清宁妄恩负义。
云清宁本不想搭理,却不能劳动梅妃去伺候这位爷,只得一大清早,趁着女儿还没睡醒的功夫,过来这一趟。
无情看不过眼,没忍住嘲讽道:“九公主架子不小啊……”
云清宁突然出了声,“让他出去!”
无情冷笑,正要再来几句,却被赫连城打断,“无情,退下!”
这下无情愣住,随即反朝赫连城抱了抱拳,一脸悻悻地便往外走。
“回头别让安乐瞧见你”,赫连城又说了句,“万一碰上,不许拉着脸!”
“属下……遵命!”无情回道,拿眼瞟了瞟云清宁。
这话指不定说给这位听的。
说来也是晦气,无情骂赵重阳之时,真没瞧见安乐在边上,且他平日就这副样子,难不成回头见小郡王,还得把脸蒙住?
等无情出去了,赫连城又说了句,“你若嫌他碍眼,我明白便让他离开?”
昨晚三请四邀,这位就是不露面,赫连城可不窝着一股火。
可人一到了跟前,所有的火气立时烟消云散。此刻赫连城只顾着高兴,便是有一根针正扎到痛穴上,他也疼得痛快。
“咱们那丫头相貌竟是一等一的好,我昨晚想了许久,到底随了谁?”
赫连城没话找话,“皇祖母年轻时便有沉鱼落雁之容,难不得从她那儿传过来?”
便是没得到任何回应,也挡不住赫连城谈兴——
“你真以为瞒得住我,当日在祁环山,看到安乐,我便知晓了。”
“那会儿打仗,实在顾不上你们,倒是让你辛苦了。”
“也怪你自个儿想不通,但凡有什么事儿,我还能不帮。”
这会儿赫连城恨不得把积在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可另一位却一声都不吱。
赫连城到后头也是没趣。别人都好应付,独这一位最难哄。她这坏毛病,还教女儿学去了。
“动一动手臂!”云清宁终于出声。
赫连城侧头,费劲地往云清宁那儿看去。
片刻之后,赫连城试着抬起右臂。
梅妃的意思,过个三、五日,他便能下床,赫连城也就认了,只要别一辈子躺在床榻上,这几日先熬着。
说来,他何时躺过这么久。
“用点力,不用怕!”云清宁催促。
这话就教人着恼了。
赫连城使了力气,可臂膀像被什么困着,竟重如千钧。
这会儿一咬牙,赫连城总不能让女人看了笑话。
待得头上冒出了汗珠,赫连城的手臂总算抬了起来。
一瞬间的高兴,令赫连城忍不住夸了一句,“你当大夫还真有点本事。”
云清宁没搭腔,这会儿收了针,又不咸不淡地道。“翻身吧!”
赫连城随口道:“帮我一把!”
这几日翻个身都困难,都靠无情在边上照应。
然而,床榻边站着的这位只杵在那儿,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搭一把手。”
“自己来!”
听出了云清宁话语中的不耐烦,赫连城的面色不由沉下来。
人真不能受伤,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再遇到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只能看她脸色。
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人,如何能认这个怂。
等到翻过来时,赫连城累到喘起了粗气。
云清宁虽面无表情,心里终于一松。
赫连城这样的伤,最怕自己生了心魔,习惯于依赖别人,不敢自己闯过难关。
所在,无情绝不能留在屋里。
好在面前这位是赫连城,头一关闯过,后面便会容易许多。
身子又是自己的,赫连城心下高兴,决定忽视云清宁的冷淡,这会儿瞧着她,又说了起来,“既然你能治好,何必让那小徒弟来,可是故意要让我吃苦头?”
这话本是玩笑,可云清宁却不高兴了,“若非前头阿植施针,你觉得自己能好这么快?他在针法之上极有天赋,血瘀之症已得好转。不然的话,今日我也不敢让你翻身。殿下未免……”
“不识好歹”四个字到了嘴边,终于还是被云清宁咽了下去。
这会儿功夫,云清宁拎起药箱,“明日还让阿植过来。”
“好不容易见着,就给我来这张脸。”赫连城忍不住抱怨,又动了动手臂。
云清宁突然回过神,本是要出去,这会儿又走了回来,“今日我便让王掌柜过来对账,殿下尽快把银子送过来,这小本生意,已然亏不得了。”
赫连城不说话了,这会儿只管盯着云清宁。
两人对视片刻,赫连城道:“若我不说给银子,你都不肯过来,你非要跟我算账,过来坐下,咱们慢慢算。”Χiυmъ.cοΜ
话到这儿,赫连城瞧见窗外有人影,无情和西春都站在那儿。
“当日战事正急,却为了你这头,本王把西春派过来,要不要把她们在你这儿白吃白喝的银子算上?”
“殿下不说,我也知道,西春他们的确也是辛苦。我按镖局人头费,给双倍的银子,绝不会让你吃亏。”
赫连城冷笑一声,“回头我把人叫进来,你当面跟她说。不提天命,西春虽有时嘴上不饶人,可她心里偏着西苑的人。那丫头也是孤苦零丁,当日自己请命过来,可不是一心一意把你们当了亲人。结果,你辜负了她多少次,还把她当对头。既没真心,罢了,那就给银子吧!”
云清宁也有些后悔,方才着急,话没过脑子,竟被赫连城拿住。
西春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儿待那么久,帮着她照顾一家老小。云清宁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要不然,何来好多事情都由着西春。
“殿下,属下在这儿呆着,也是讨人厌烦,可否准许属下等撤了?”西春的声音传了进来,听着都快结了冰。
“便当我没说!”云清宁心下一惊,不免朝赫连城瞪了过去。
人都瘫在床上,心思还是那么狡诈,摆明了是故意引她说这一番话。
“西春既然想走了,本王是拦不住的。”
赫连城闭上眼,“九公主不是挺能干的吗?这边的事儿,我们也管不得了,那放火的伍大郎,也不知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你便自求多福。”
“殿下玩的一手挑拨离间。”云清宁咬着牙道。
赫连城笑了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倒是你,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那就这么着吧!”云清宁不想纠缠,女儿这会儿也快醒了。
“安乐那账,咱们怎么算?”赫连城忽地问道。
已然转身的云清宁猛地站住。
从赫连城出现的那一刻,云清宁便开始战战兢兢。
赫连城生性霸道,又不肯吃亏。这会儿过来要孩子,无非咽不下当日被欺瞒的那口气。
云清宁努力镇定地道:“她还小,离不得娘。”
“你是说,孩子大一些,让她跟我走?”赫连城淡淡地问了句。
云清宁用力咬着唇。
绝不可能!
“她是我赫连城的女儿,皇室宗女,不可能由着她一辈子流落在外”,赫连城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明白我的意思。”
好一会后,云清宁看向赫连城,“她不过是个被赶出府的妾室之女,不值得殿下如此看重。想来殿下这会儿孩子也不止一个了,多她不多,少她也不少。”
“这就麻烦了,统共就这一个,是我掌上明珠。”
“殿下风华正茂,以后……”
云清宁声音干涩地道:“到底是个庶出的女孩,也轮不到她继承离王府,便是将她带回去,于殿下而言,不过是多个累赘……”
莫名的,云清宁想起了如同冰窟一般的长宁宫。
她不能想象,安乐被孤零零丢进那样一个地方。
郝连成哼了一声,“若日后只有这一个,我把离王府传给她,又能如何?”
这也太胡搅蛮缠了!
云清宁火压在胸口,却还用力忍着,“殿下何必如此,便是当日我没有说实话,错也在我身上,何必要到我女儿身上找补。你真想生孩子,多少女人愿意。安乐真对殿下那么重要?还有,离王妃早已容不下我,何来她善心大发,又愿意接纳我女儿了?”
“此事与盛安玉无关”,赫连城也冷下了脸,“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当年到底是盛安玉逼你,还是你自己想走,竟不惜陷我于不义。跟着你这样的母亲,孩子能学着什么好。”
过来之前,他便知道,云清宁绝不会乖乖认错。
这会儿也是胸口堵上气,赫连城自然不会让云清宁占了上风。
云清宁咬了咬牙,索性把话挑明,“对不住,除非我死,谁都带不走安乐。”
安乐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娘,云清宁已然受够像孤儿一样长大,需得看人脸色才能活下去的人生,安乐绝不会!
两人对视片刻,赫连城吐了口气,“看在女儿的份上,本王可以放下过去。你们一块随我回去。”
云清宁淡淡问了句,“殿下还记得,我已然被赶出了玉牒。”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做的手脚,连父皇都被你拉上贼船,看来当日我还是小瞧了你”,赫连城猛地怒了,“你都不在乎那玉牒,我何来看得那么重!”
“殿下难道想要言而无信?当日咱们在魏国已说得清清楚楚,各自安好,再不纠缠。”云清宁也提高了声量。
“那是我被你蒙在鼓里!”
赫连城被气到,居然能自己坐起,“我还说,你如何胆子这么大,前头刚离开我,后头就扯上别的男人。合着是在糊弄我。九公主是不是心里得意得很,竟是将本王玩弄于鼓掌?”
“还是那句话,想要夺我女儿,先将我杀了!”
“该我的东西都得归我,不论是女儿还是……”
砰的一声,赫连城的话还没说完,云清宁已然出了屋。
赵重阳和天命蹲在前厅的窗户下,一块听着外头动静。
“我姐姐可是得罪了离王?”赵重阳嘀咕。
“当年在离王府,他们就老吵架。”天命已是见怪不怪,这会儿起身走到半开的门边,朝外头瞧了一眼。
九公主从里头出来,香昙慌忙追到后头,可西春却站在那儿不动,后头无情摇了摇头,找了边上两名侍卫跟了过去。
天命抓了抓头,方才西春气哼哼冲着里头说的那句话,他听得真真的。
难不成真要走了?
天命心里直打鼓。
虽然天命打小就想当军人,在战场上杀敌,可在这儿待得久了,竟贪图起了安逸。
除了成天被孙先生拎着去念书,在白家大宅,赵重阳得了什么,他也能得一份。还没说饿,便有人端来饭食;还没喊冷,衣裳鞋子都已准备好了。最要紧的,他跟赵重阳太投脾气了,两人家一块吃、一块睡、一块念书、一块淘气。如今义结金兰,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了。
虽知身为军人的职责,可真要走了,天命舍不得。这儿真的像家一样。
“我同你说,你可不许走”,赵重阳仰头看着走回来的天命,“不然,咱们便不是兄弟了。”
天命叹气,“军令如山,违抗不得。”
赵重阳嘴嘟了起来,“真没意思,见天儿分分合合。李宸和莞儿、瑞儿留在了魏国,这会儿你又要走,以后又只剩我一个。”
天命忽地笑了起来,“不还有她吗?”
赵重阳先没反应过来,等掉转头,看到抱着一只布老虎过来的安乐,“一个小屁孩,又是个丫头,她又不能陪我钻狗洞!”
这会儿天命还在跟前,赵重阳已然开始想他了。
赵重阳心下委屈,低头往后院走去。
“舅舅走了!”安乐跟了两步,转头冲着天命道。
“咱们瞧瞧他去。”天命要拉小丫头的手。
安乐双手往后一背,“不,出去玩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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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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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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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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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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