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阳扒在窗边,已大半个时辰没动弹过,只管稀奇地望着外面。
“能歇一会儿吗?”云清宁到底打断了他的雅兴。
赵重阳坐到云清宁旁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嘻嘻笑了出来,“姐姐,姐姐!”
这孩子是高兴疯了,隔个一时便要叫声“姐姐”。
云清宁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原本只想找到母妃,却没未料又捡了一个弟弟。
“九公主,天色已然,不如找间客栈落脚?”仲平在外头问道。
“辛苦各位了。”云清宁忙应了一声。
为了躲开可能追过来的人,他们绕了一大圈。中途换掉马车,原本十多名侍卫,这会儿乔装成路人,或远或近地跟在后面。
“客栈是什么?”赵重阳不解。
从小被关在宫里,这孩子一出来,完全什么都不懂。
“就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也是王宫吗?”
没等云清宁回应,外面的仲平已被逗得笑出了声。
小镇的客栈里,云清宁拿着枕好的热巾,给赵重阳擦脸。
赵重阳竟还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不用,我会!”
眼瞧这孩子拿着热巾,在脸上糊弄一把就要丢开,云清宁伸手夺了,给他细细地擦了。
赵重阳开头还不乐意,随后倒乐起来,“姑姑也是这般帮我净面呢!”
云清宁愣了愣,“你比我有福气。”
“既是姐姐的母妃,你怎么见着都不认得。”
“我那会儿刚出生,我娘就被抓走了。”
云清宁不能想那些旧事,心里堵得慌,这会儿叹了口气,说了句,“若是不累,我带你在外头逛一逛。”
话刚一落,赵重阳已经朝着屋门走去。
此刻走在大街上,赵重阳那身难看的道袍已然被云清宁扔了,方才在成衣铺里,从头到脚都换了新。便是东家娘子都夸赞赵重阳,打眼一瞧,活脱脱俊俏的小公子。
“姐姐,这是什么呀?”
赵重阳这会儿处处都好奇,走到卖土偶儿的摊子跟前,竟是睁大了眼睛,拿起一个,放下一个,竟是走不动了。
倒是摊主抬眼,瞧了瞧一身男装的云清宁。
云清宁反应过来,低头扯了扯赵春阳的耳垂,“要叫哥哥。”m.χIùmЬ.CǒM
赵重阳全然被土偶儿吸引住,什么都没听到。
“喜欢哪一个?”云清宁问道。
这一趟出来,赵重阳收获不要太多,此刻跟着两人的仲平,还得帮他们背着包袱,里头有两个土偶儿,一只拨浪鼓,少不了还有几套衣裳鞋袜。
赵重阳手里举着糖串,又跑去看起了不远处的皮影。
别说赵重阳,云清宁都没瞧过这般的繁华。
这会儿云清宁手搭在赵重阳肩上,入神地看着皮影戏,忽地觉得腰间被人扯了一下,再转头时,便瞧见仲平已经追了过去。
再要伸手一摸,云清宁才知,挂在腰间的荷包,竟是不见了。
正在云清宁四下观瞧之时,有人出在皮影摊上头的酒楼包间,往下瞧着。
“吃饭喝足,才有力气替殿下卖命!”无情招呼一句。
众人皆笑,可唯有一位,只管站在窗后,往下面瞧着。
无情端着杯,走到西春旁边,“不是有兄弟瞧见在威远镖局马车了吧,吃完咱们就追!”
西春还在盯着下面,方才下头闹贼,连着偷了几个。西春正琢磨着,要不要下去将那贼抓了,倒有个络腮胡冲了过去,直接将那贼扑倒了。
“西春姑娘头一回出来,处处瞧着有趣。”边上有人笑道。
这会儿肚子确实饿了,西春拉着脸,倒因一桌的男人拘束,拉了把椅子坐了。
无情走了回来,嘟囔一句,“我现在知道,何为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指的自然是九公主。
无情连夜跟随离王赶回秦都,竟是踏了个空门。
九公主的做派,实在教人叹为观止,留下一封书信,竟拍屁股走人了。
离王砸烂西苑的时候,无情已然在府里找了一圈,最后还是马房那边的人说,西春大半夜过来取了马,急吼吼便跑了。
从小在一块混大的兄妹,无情自是信得过西春。九公主可以背叛离王,西春绝不会。可以肯定,西春去追九公主了。
天亮之时,在城外三十里一处林子,无情按着西春留下的记号,找到了被五花大绑捆在权上,嘴也被上堵住的西春。
这一回,西春被气坏了。
一身狼狈地回到离王府,西春直接跪在离王面前,请命要去捉拿云庶妃,甚至发下毒誓,若找不回那位,便要提头来见。
这会儿打量着西春,无情扑哧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西春冷声问道。
大家伙全都禁声,倒是无情摆了摆手,“你呢,也别太执着,就算找不到九公主,殿下也不会怨到你头上,话说那位从来都不让人安省。”
接下来,无情说了句心里话,“若是跑了,于殿下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温柔乡是英雄。离王乃是雄才大略之人,日后必是要创下一番伟业,如何被个女人牵住了心神。
九公主这回跑了,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西春却咬了咬牙,她心里窝着火。
起头西春以为谁在背后作祟,将云庶妃掳走,后来云庶妃说是自己要走,西春又觉得,她说不得是受了离王妃的恐吓,才想出这糊涂出意。
及至离王妃得了消息,赶到离王的书房,说出云清宁在宫中不仅和东宫过从甚密,还有嫌疑,与前来出席大婚的魏国太子有了苟且之事。
同云清宁在一块呆了那么久,虽这人好赖不分,嘴上还不饶人,可西春不认为她是坏人,尤其那回丹养阁走水,两人也没商量,一块跑去救了人,这样的云庶妃,没法不教人心生好感。
于是,西春渐渐习惯跟在云清宁后面,两个人时而斗嘴,云清宁时而恶作剧地,非要帮她抹胭脂膏子。
就像……姐妹。
“你想找就找吧!”无情这话,倒像在哄西春。
“找到也把她弄死。”西春几乎咬着牙道。
无情一时失笑,要不是西春如今是大姑娘了,他真想拍拍她脑袋。这丫头倔得很,既是在离王殿下跟前起的誓,绝对会说到做到。
不过把人弄死,这事可不能干。
离王殿下的心肝宝贝,他都不舍得碰一下,那位能让别人动手?
“救走云庶妃的,到底什么人?”边上有人问道。
无情撇了撇嘴。
离王殿下的私隐,可不是谁都能议论的,不过无情心下已然明了,指不定就是魏国人。
“你不是瞧见了吗?”有人凑过头,问西春道。
西春拿着筷箸的手,突然一顿。
“啪”的一声,将手中筷箸扔到地上,西春冲到了窗边。
皮影戏已然散了场,围着的人也都离开。
“怎么回事?”无情走过来了问。
“人……就在这个镇子上。”西春立时道。
方才抓贼的那个络腮胡,西春猛地想起来,那片树林中,就是他跟在云清宁的旁边。
无情眼睛亮了亮,冲着边上人道:“还不赶紧给殿下报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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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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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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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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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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