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知扬也不赶人,在他看来相声需要的就是人气儿,经过不懂行之人的检验,那才是相声。
如果老百姓都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可今日许昭昭一亮嗓,竟是将大家都给引了过来。
她讲相声有自己的特色与节奏,不知不觉便让大家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当她说到贝勒爷准备怒而离去时,旁边突然有戏子开始唱曲。
许昭昭最近一个寒假都跟陆眠一起晨起练功,虽然陆眠不是说相声的那块料,但他祖传的戏曲在用气和技巧方面倒是无可挑剔。她每天和他一起练功,倒是将他的戏腔学了个十成八九。
剩下的那一两分,她用真情实感补足了。
有些人天生便是情感充沛,不管说什么都极易煽动他人。
被吸引过来的好些人都是念过半百的老人,平素他们子女出去工作,他们闲来无事到处溜达,已经好久不曾听过这般朗口的戏腔,顿时拍手叫好。
当她又说到戏子一直朝这边看,结巴一直说我、我我的时候,大家都露出会心一笑。
按照前面的惯例,后边一定又是反转,贝勒爷也习惯了结巴总是话说一半错误引导他,当即便举一反三道:“你也喜欢听是吧?幸好我知道,不然我定要以为是你家的。”
可结巴当即急道:“是、是……”
贝勒爷语气骄傲:“我就知道。”
“是我……我家的。”
虽是同样的梗,但利用了大家之前对前一个梗的预估,结果又是一个反转,大家愣了一下后乐出了声。
单口相声的时间弹性很大,有的单口只需要三分钟,有的可以分开讲好几天,许昭昭写的这个单口算是时间比较短的类型,总共不过五六分钟。
又抖了几个包袱之后,她的单口转瞬间说到尾声:“贝勒爷气急败坏,连自己的帽子掉了都顾不上,拂袖就走,结巴在后面捡到帽子,万分着急,抓着帽子只能说关键字。”
许昭昭从地上一把捡起自己的贝雷帽,模仿着结巴的语气:“贝、贝雷……帽!”
过去街头卖艺的前辈们,都会将碗放在脚边,说上一段让大家往里扔钱,因此洪知扬最初也以为她将贝雷帽放在脚底,是为了模仿前辈们的做法,可谁知她竟然是将现代的名称做了一个伏笔。
洪知扬走上前:“你知道我今天会喊你在院子里说?”
这个伏笔的确精妙,但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让她在院子里直接开口,而是选择让她在书房讲的话,那么这个则会显得很生硬。
“不知道。”许昭昭捏着帽子,老实开口,“这段是我临时添进去的。”
不管是今天直接在院子里讲,还是之前在别墅门前的考核,都有共通的性质——看看她能不能通过大众的考验。
洪知扬很偏向于老一派的做法,没有让她直接在天桥上撂地摆摊,已经是顾及到小孩子家没有经历过什么世面,怕她脸皮太薄。
而她在闭目的那几分钟内,脑海中便不断浮现出曾经在电视中看过的纪录片。
那时的相声演员们,不比现在花哨,功底却是一个比一个瓷实。
她原本是想找个碗状的东西做‘讨赏’用,却在摸到自己帽子的时候灵机一动,将原本清朝富家子弟的故事,改成了清朝贝勒爷的故事。
可她心底仍是有些可惜,如果这顶贝雷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旁人的,效果会因有互动而更好。
望着她一脸惋惜的模样,洪知扬的眼底倒是一片赞赏,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
洪知扬一向以性格古怪闻名,很少见他这样夸奖人,这下不仅连他的弟子,就连周围的左邻右舍都啧啧称奇:“洪老啊,很少看到有你这么欣赏的后辈啦。”
“什么后辈,”洪知扬不满那人的用词,“以后她就是我的弟子了!我徒弟!”
许昭昭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虽然她刚刚说相声的时候表现镇定,但大部分的原因是她一旦开始说相声,便会情不自禁地融入到那个情景之中,等她说完之后,迟来的忐忑便涌了上来,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旁边的陆眠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问道:“冷吗?”
她沉默片刻,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汗:“紧张的。”
顿了顿,她眼巴巴地望向陆眠:“你能明白不?”
只要是女朋友说的话,他向来都是认真对待。
所以陆眠实习思索了片刻,语气真诚道:“不能。”
许昭昭:“……”
她就多此一问。
而也多亏了和陆眠之间的对话,才让她清楚地认识到现在并非是在做梦,而是洪老前辈真的准备收她为徒!
哦不对,更正一下措辞,不是准备,是已经认她为弟子了。Χiυmъ.cοΜ
洪知扬在说完收徒后,一直在等许昭昭行拜师礼,可他左等右等,怎么也没等到她过来行礼,不由得再次吹胡子瞪眼:“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楚弋推了她一把,小声提醒道:“行拜师礼。”
自从那天卫婧歌到曲艺社之后,他就整个人都觉得不在状态,即便如此,他刚刚在看到许昭昭表演的时候,心神仍旧控制不住地受到震动。
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之前卫婧歌对她说的话。
他最初见许昭昭的时候是在夏日祭上,他当时仅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但也仅此而已。
真正注意到许昭昭,是在社团招新,她的报名表上写着说学逗唱,无一不精。
他当时想小姑娘年纪不大,吹牛的本事不小。可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存在了一段时间,考核时她的嗓音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也是从那时起,他才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在社团里练功,看她兴致勃勃地不错过任何人排练。
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却不愿意细思为何。
“哦哦哦!”被楚弋推了一下,许昭昭才缓过神来,往前走了两步就想行礼。
“等下,”刚才的赞赏仿佛只是人们的眼花,此刻的洪知扬又回到之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状态,“你就想这么草率的拜师?”
“?”
“哼!”
虽然不用沐浴焚香祭天那么讲究,但其实相声拜师也是有规矩的,弟子需敬一杯拜师茶。
这个拜师茶里面也有很多门道,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老规矩都省掉了不少,但拜师茶仍旧不能省。
“按理来说,师父在确定收徒后,需要先让裁缝量尺寸,定制出两身马褂后再行拜师礼。”楚弋冲她解释道。
但洪喜社的专属裁缝相当讲究,做一身马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许昭昭是周末过来的话,平时学校还有课,让她在这里等上几天显然不太合适。
洪知扬也想到了这点,所以虽然不满意,却也没办法,只能在别的地方挑刺:“跟我进来,先敬拜师茶!”
洪喜社已经好几年没有招收新弟子了,这在社里算是个大事。
原本在练功的众位师兄弟都齐齐高呼一声,倒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积极地往屋子里冲。
一边冲,他们还一边吵闹:“继小师弟之后,我们终于又有师弟了!”
“什么师弟,那是师妹!!”
“妙啊!”
“虽然有师妹了我很开心,但我比较关心师妹是不是跟师弟一样,可以每天都不练功。”
说这一句的师兄,语气中带着真情实感的羡慕。
他们这里的大多弟子都住在洪喜社里面,算是全职相声演员了,基本上每天天不亮就被师父打着屁股爬起来练功,谁要是偷懒了,洪知扬的巴掌定然会准时落在他们的脑袋上。
在他们中间,之前唯一的例外就是楚弋。
他拜师的时候就是高中,平时课业压力紧张,后来升入大学后,学校地点又在a市,总不可能每天早上在b市练完功后再乘车去a市。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总隐隐觉得楚弋跟他们不一样——他有天赋,可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而一贯严厉又暴脾气的洪知扬,对楚弋却很放任,他对楚弋的偷懒不加管教,对楚弋在曲艺方面取得的成就也没那么高兴。
相反,每次有什么楚弋拿奖的好消息传回洪喜社的时候,弟子们都能听见洪知扬的叹息。
“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们一样吗?”洪知扬一脑袋拍在那名弟子的头上,手指指向许昭昭的方向,“她的基本功比你要扎实不知道多少倍!她最大的优点便是对这份职业的热爱,不需要任何人督促,她也会拼命朝这个方向努力!”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热爱比任何因素都重要,那是藏在你们骨血里的东西,一味地压抑总归不是解决途径,有些事情就是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能看清,害怕不是办法。”
正同样抬脚朝屋里走的陆眠和楚弋齐齐抬头:“???”
总感觉……被内涵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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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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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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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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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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