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好整以暇,一点儿也不像个被抓住把柄的人,唇畔带笑,气定神闲得很。
颜绯陡然觉得自己这副怨妇似的样子太丢颜面了,她败下阵来,想抽回手坐回去,谢知不让她走,掌心收紧把人拉得更近,贴着她滑腻的肌肤把玩她细弱的指尖,声线慢条斯理:“物证都还在,你才是占理的,怎么刚刚还振振有词,现在又不说话了?”
男人泰然自若的样子让颜绯更来气了,硬是不哭不闹地吸了吸鼻子,鼻音渐浓,即使目露凶光看上去也毫无威慑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回答我。”
谢知轻抚她的脸颊,莞尔:“好。”
“她有我漂亮吗?”
谢知没想到她酝酿了半天竟然憋出这么一句话,不禁失笑,端详着女生骄矜的脸孔,思索几秒后,给了颜绯一个还算安慰的答案:“没有,谁也不会比你漂亮。”
偌大世界,千人千面,颜绯不能说是最美貌的,于他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的,光是这份独一无二,就足以让他做出这样主观性极强的判断。
颜绯抓抓他的掌心,又道:“那你不要再吃她的饭了,看着我就够了,不是说秀色可餐吗?”
此时的颜绯,就像在跟家长讨要好处的顽皮孩童,总要为接下来提出的条件做些铺垫。
“是有这个说法。”谢知一眼洞察她的小把戏,耐心极佳地任由她胡乱编着不着调的话,还能非常捧场地接上一句,“午饭吃得早,现在也有点饿了,不如我再多看看你。”
说着,当真拿一双黑深的眸子,专注至极地将她望着,反倒让颜绯脸色透出几分不自在,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
小姑娘哪儿哪儿都是软软的,手心也是,谢知被蒙住眼,还是能熟门熟路地揽住她的腰,稍一使劲,颜绯就被迫靠向前,肚子顶着硬邦邦的桌面并不好受。
她气呼呼地推他:“不许看,更不许摸!”
谢知愈发愉悦,在黑暗中轻笑:“那是要让我饿死?”
男人从善如流的语气让颜绯觉得自己一身的演技都被比下去了,她松开手,突然轻轻叫他:“谢知。”
“嗯?”
颜绯从十五岁起就开始自力更生,行走社会玩得最厉害的就是坑蒙拐骗,但这回却没有说谎。
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总算肯说了?谢知幽静的眼底柔光浮掠,越过桌面与她额头相抵,鼓励道:“继续。”
她在谢知饶有兴致的注视下,轻咬下唇,坦诚说出自己的感受:“我在想,在我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这个盒饭就已经存在了,是经由你的允许而存在的,说明做这个盒饭的人,也是你认可的。”
谢知纠正她:“在此之前,不存在丹心照汗青。”
“那是今天才有的?”颜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再结合童洛明之前的眼神,皱了皱眉,“哦,原来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谢知凑上前亲吻她眉间的折痕:“换个角度来说,是你让对方有危机感了。”
嗓音温然,睫毛缓缓垂下,掩住眸底的冷沉。
或许是他对那位一贯的敬重,让华兰园上下都忘记到底谁是他们的主子了,才会允许这么一份具有暗示性的盒饭一路送到他的办公室。
谢知话里变相的夸奖令颜绯心情好了不少,转瞬又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前脚有人为他送爱心盒饭,后脚就有人为此争风吃醋,行情这么好,一定心里得意死了吧!
男人爱极了她吃味别扭的小模样,低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娇娇,你本来就有吃醋的权利,大胆说出来,谁也不会笑话你。”
颜绯眯起眼,她忽然有些看明白了,谢知任何时候都等着她呢,等着她把裹紧的心完完全全地剖开。
如同现在,她为了一个荷包蛋拈酸吃醋的反应,其实就是他最想看到的,他是要她像许许多多恋爱中的姑娘一样,将脆弱不安都暴露出来。
然而,自小的生存环境,和六年来汲汲营营的生活方式,使得颜绯总是无法扭正一个极端的想法——她必须握着秘密,握着谁也不能窥探和剥夺的秘密,就算未来失去所有,她小心呵护着的东西也不会离她而去。
她尝过太多分别了,所以对这世间的一切团聚美好都抱着悲观的态度。
“我饿了。”颜绯有气无力地窝在他的肩头,郁闷不已。
谢知拿她的话揶揄道:“怪我,是我不够秀色可餐,没让你看饱。”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扳回一城啊!
盒饭是不能吃了,谢知放下工作,亲自驱车带颜绯去预订的餐厅吃饭,终于喂饱她的中国胃后,看了眼时间,距离拍卖会还有三个小时。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取了外套披在颜绯身上,恰好听到颜绯咕哝:“我不去华兰园。”
“嗯?”谢知俯身帮她扣上纽扣,从下往上,一颗一颗,最后一颗扣好时,手背触碰到小姑娘雪白小巧的下巴,他屈起手指轻挠了挠,“不困?”
颜绯忍着困倦,摇摇头:“不困,我想等等白澄的消息。”
“在我面前担心别的男人,是也想让我吃回醋?”
“他一个有妇之夫,再帅也是人老珠黄了,”颜绯见风使舵的本事出神入化,“英明神武的您不至于吃这种无聊的醋,对吧?”
谢知戳穿她的马屁:“是你的朋友不信任我。”
都追来洛杉矶了,钱也凑齐了,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救援行动,也难怪风潇潇会像只无头苍蝇,一醒来就急着向颜绯打探消息,估计是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低落的情绪也把颜绯感染了。
“她不是不信任你,被绑架的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不着急的。”颜绯很能理解风潇潇的不安。
“颜绯,如果这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普通绑架案,白澄现在早就已经回国了。”谢知点出问题所在,“白澄在他们手上能发挥不一样的价值,就是这份价值,才是我们需要考量的。”
颜绯下意识追问:“这个价值会威胁到你吗?”
谢知抿唇淡笑:“还不知道。”
颜绯有些焦躁,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肯定是不能出面的,我也不希望你去换白澄,要是见不到你,或者不能从你手里拿到他们想要的,他们会不会把白澄弄死泄愤?”
“这些答案,等一会就可以揭晓。”谢知拍拍她的头,将她的长发从衣领里捞出来,“既然不去华兰园,就陪我去参加拍卖会?
他低叹一声:“带着你,我也更放心。”
她要是能再小些,就可以揣在口袋里时时刻刻带着,哪里还找得到机会出去胡天海地地和人斗智斗勇。
颜绯眼儿弯弯地笑:“巧得很,跟着你,我也更放心。”
谁知道拍卖会上还有多少莺莺燕燕给他送爱心呢。
“阿嚏——”
国内外的温度差让宁漾也隐隐像要感冒,她拢了拢大衣领口,踩着长靴从机场出来。
午后的晚霞落在她身上,勾勒出长长的影子,她低头检查了一遍手机上的信息,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一辆等候在出口的车,戴上墨镜,佯装拦车,对方开着车停在她面前。
“辰哥。”宁漾低声叫人。
“这是你要的东西。”辰哥压低帽檐,往后递了一包东西过来,还特意叮嘱,“这玩意儿不好弄,你省着点用,正常人半份剂量就够了,下多了就要出人命了。”
宁漾接过,小心地把东西放进包里。
辰哥靠着方向盘点了支烟,随口问道:“对了,这药你打算拿来对付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宁漾手指按在拉链上,语气自嘲,“无非是清心寡欲,又看不上我的人罢了。”
辰哥拧拧眉头:“你小心点,别把自己赔进去。”
宁漾没吭声。
“我们这种人本来就够脏了,当年侥幸逃出生天,能躲着藏着活下去就知足吧,你要真想搞些有的没的,也麻烦别把我们拉下水。”辰哥从后视镜冷冷看着她,“今天之后,就别再联系了。”
“知道了。”宁漾隐忍地点点头,推门下车,重新打了一辆车。
“小姐,请问去哪里?”司机把广播声扭小,注意到这位乘客脸色苍白,可能是生病了,还关切地询问,“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宁漾报了个地址,不是医院,而是一家知名酒店。
司机很热情地介绍:“原来您是来参加s.a拍卖会的?”
宁漾含糊“嗯”了声。
司机便主动加快车速,一边提醒道:“再过两小时就要开拍了,希望您能赶得上。”
s.a是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华商组织,每年由他们举办的拍卖会不下十场,拍出的艺品都只是中上等级,远远没到让人争先恐后竞抢的程度,这几年也就没溅起什么水花。
不过,s.a曾蒙受过谢知的资助,每次都会为他预留一件藏品,谢知也会莅临现场为他们招揽更多的竞拍者。
往年,要是他的行程与此冲突,一般会让人代拍,今年却因为一幅缠绕画作品不得不亲自前来。
“缠绕画是现代作品,修复工作不算难,整个加州居然找不到好用的人,非得派白澄过来,我看这个s.a也有问题。”
拍卖会结束后还有一个假面舞会,颜绯便被谢知带来挑选礼服,时间充裕,她一件一件地试,隔着门和谢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s.a只负责提供拍卖场地,还做不了这个主,缠绕画的卖方……”
“呀!”谢知话没说完,更衣室里传来颜绯的叫声。
谢知疾步走近,敲了一下门:“怎么了?”
好一会儿,颜绯才把门拉开一道缝,探出小脑袋,眨巴着湛亮的眼睛小声问:“你……可以进来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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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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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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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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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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