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没想到,这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好相处的林员外竟然是杀人凶手,真是丧尽天良啊!婉儿姑娘那么好的姑娘……”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一旁的媳妇听了前半句还好,后半句听到后就变了味了,拧着丈夫的耳朵恶狠狠的道:“你说什么呢?你啥时候去见过那个婉儿姑娘了?”
男子赶紧解释:“娘子快些住手,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妇人听罢,这才住了手。
一旁的张沅清跟着囚车走,看向囚车里披头散发没了人模样的林员外,想笑却红了眼眶。他双手握成拳头,心道:婉儿,苍天有眼,害你的凶手终于找出来了。
到了菜市口,囚车停了下来,衙役压着林员外走上法场,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林员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的背上插着犯由牌,上面写着他犯下的罪事。
原本是要等秋后处决的,但许大人被那晚吓破了胆,等不及那时候,所幸今天就下令将林员外斩首示众。
林寒初站在下面,面如死灰的看向台上的林员外,突然跪下来道:“大人,此时才六月,离秋日还尚早,大人不能滥用私刑!”
许大人坐在上头,喝道:“大胆林寒初!你父亲凶狠毒辣杀死碧仙楼的婉儿姑娘时怎么没想着要等到秋日?现下本官气不过了要为婉儿姑娘做主,你却过来跟本官说这些!”
自从上次从林府回来后,刘月娇就闭门不见他了,搞得他做什么都没心思,此时好要被林寒初这小儿质问,心情焦躁的紧。
“斩立决!”许大人抽出一张上书斩字的牌子,丢了下去。原本犯人死前是可以吃上一餐亲人喂的上路饭的,但他现在不想给林寒初这个机会了。
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洒在大刀的刀口,手起刀落。鲜血洒了一地,一个头颅滚落了下来,尸体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不——”林寒初大叫了一声,眼眶泛红的看向地上的尸体。他原以为自己会开心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难过却盖过了开心。
杜襄铃因着小铃铛的事情,这几天的精神头都不太好。尤其是今日,她总觉得头疼,此时见了林员外头颅下地,头更是疼了。
“舅舅…..舅舅……”杜襄铃哭喊着要冲过去,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衙役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动弹不得。
林寒初此刻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头埋在双膝之间,双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啊——啊——”的低吼着。
杜襄铃见他这个样子,心中焦急,赶紧推开那两个架着她的衙役:“滚开!都给我滚开!你们给我等着,我回长安定让父亲杀了你们!杀了你这个狗官!”
最后一句是说给台上的许大人听的,但许大人却挑了挑眉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心中的恨意像是要从胸口迸发出来,杜襄铃隐忍的握紧了拳头,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竟然开始泛出了红光。
下一刻,她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林寒初见此,赶紧过去抱起她,叫道:“襄铃,襄铃,你醒醒……”
周围看热闹的人格外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张沅清站在原地,看着林员外还在往外冒着血的头颅,放声大笑道:“好!好,婉儿,你在天有灵,也宽慰了……”
说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怀中的女子体温正在逐渐下降,她的手越来越冷了。。
林寒初抱紧了她娇小的身躯,一边跑一边说道:“襄铃乖,你再坚持一下,表哥带你回去,是不是今天衣裳穿少了?这几日总是下雨,你怎么还穿这么少,你都这么大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以后可怎么办?襄铃……你别吓我,我谁都没有了,你别离开我了……”
怀中人却始终没有反应,她的唇渐渐变得苍白,面上失了红润。
眼见着林府快要到了,街上不知谁先说了声“那不是林府的公子吗?他爹那么坏,当儿子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坏蛋!”孩童起哄着拿装了石子的弹弓对着他,几颗石子落在他的身上,还有一颗直直的打在了他的额头上,额上立马泛起了一片青色。
林寒初侧脸看向兴奋的上蹿下跳抢着要打他的那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孩童见他看了过来,这才往后退了一步,赶紧跑回家去了。
林府的大门紧紧的闭着,林寒初跑过去一脚踹开大门,直直的往里头跑去。
明月刚巧从对面走过来,见他如此惊慌失措,问道:“怎么了?”
“道姑救救襄铃!”林寒初急急地求道。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并不知杜襄铃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但直觉这不会是简单的着了凉,所以他抱着她回来找明月,而不是去医馆找大夫。
明月看过去,见杜襄铃印堂发黑,嘴唇发紫,面色苍白,还有个黑色身影重叠在她身上,立马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小铃铛还真是贼心不死,前几次没害成杜襄铃,这回直接直接上了她的身。杜襄铃是个弱女子,经不得她如此重的寒气,若是她再这么继续下去,杜襄铃必死无疑。
“将杜姑娘放在地上。”明月怕七星伤到林寒初,朝他说道。
林寒初此时自然是明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听罢赶紧将杜襄铃放在了地上。
明月赶紧拿出七星,对着杜襄铃身上一砍,刀光飞过,直直的砍在了小铃铛的身上,而杜襄铃却毫发无损。
小铃铛被驱出杜襄铃的体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抬头,脸上仅剩的一只破碎的眼睛恨恨的瞪着明月。
明月喝道:“小小女鬼,几次三番在你姑奶奶面前害人,看今天我不打得你魂飞魄散!”
她挥舞七星,正准备朝小铃铛身上招呼下去,却听得身后杜襄铃的声音:“明月姐姐,不要!”
明月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向杜襄铃,用眼神询问:为何?
“我知道是小铃铛,她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杜襄铃叹了口气,哀求道,“姐姐能让我见见她吗?”
明月已经不再会被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弄得软下心来,别扭的说道:“她已经是煞了,即便没有我,她想让你看见,你就能看见了。”
人死后原本会被牛头马面带去阴曹地府,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从此之后今生事忘个一干二净。但有些人因为枉死,心中那存着一口气咽不下去,那口气就使得她留在了人间,成了大家所知晓的鬼魂。至于煞,就是鬼魂经过吸人阳气,加以修炼,就成了煞。
鬼是没法让人看见她的,但煞却可以。
不过一会儿,杜襄铃就看见小铃铛跌坐在地上,脸上残破不堪,整整一条右手臂都不见了。小铃铛见她看过来,只剩半颗眼珠的眼睛弯了弯,嘴角扬了扬,露出一口白细的牙齿,惋惜的说:“阿襄,我们不能一起玩了啊。”
杜襄铃见她这个样子,眼眶当中泛出湿气,鼻头酸涩。强忍着说道:“没关系,下次再玩也可以的。”
小铃铛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残破的身体,摇了摇头:“我从前就在想,阿襄长大了得多漂亮啊,阿襄的眼睛那么大那么亮,里面好像有星星一样亮晶晶的。阿襄的手捏起来软软的,冬天的时候特别暖,我最喜欢牵阿襄的手了…….”
她顿了顿,看向眼前的杜襄铃,感慨道:“阿襄果然很漂亮。”
杜襄铃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手掌心,像是火一般狠狠灼伤了她,她想笑着再说几句,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留下沉重的抽噎声。
当年的事有一道封印,被她封印在脑海深处,不愿记起来。但这回,那道封印如同厚重的血痂,被狠狠的撕开了,鲜血直流。
但她不能说痛,因为她是幸运的,她还能活生生的站在阳光下,爱着她爱的人。
“小铃铛……”李妈妈的声音出现在小铃铛的身后。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个背影,她还穿着那天的绯色衣裳,那是她女儿的背影,她怎么可能认错呢。
李妈妈赶紧扑上去,想要保住她可怜的女儿狠狠哭上一场,却穿过了小铃铛的身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楞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她的女儿五年前就死了。
“小铃铛……娘错了,娘错了……”如今她只能重复着这句话。她错了,从看到小铃铛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刻她就后悔救得人是杜襄铃而是不她的亲生女儿了。
明月作为看客,站在一旁,却惊奇自己的眼睛也有些发酸。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竟触到了一片湿润。
她也记得十年前,在那个她已经记不起来就什么名字的村子里,她亲眼看着她的爹娘,看着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慢慢受病痛折磨死去。Χiυmъ.cοΜ
“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小铃铛,你在人间游荡了五年,害了不少人,所以才得以修炼成了煞。”明月开口道,“想来之前的连环杀人案就是你所为吧?”
小铃铛点了点头,也算是敢作敢当:“恩,是我。不过我只吸他们的元阳,那些人的心脏就被蛇妖拿去吃了。我与她合作,我替她杀人掏心,她告诉我如何修炼。”
蛇妖?明月疑惑的皱了皱眉头,问道:“金陵还有条蛇妖?”
小铃铛点头说道:“恩,那个狗官的新夫人就是蛇妖变的。”
许大人的夫人?明月心中一跳,想起清风这么久不见,莫非是去了她那儿?清风知不知道她是蛇妖?难道是被她蛊惑了?
心中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涌现,明月握紧了七星就要往外走。
虽然清风这个人老师做一些让她看不顺眼的事情,但说起来好歹也是她的师兄,她不能看着清风出事。
明月才走出一步,就见大门敞开处,一抹玄青色道袍进入她的视野,那人缓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条死去的青蛇,见明月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没事?”明月发现方才自己这样担忧他不禁有些懊恼,在心中解释,完全是因为看在同门的情分上来会担忧他的。
清风好笑她会有此一问,俯下身盯着她璀璨如星的眼睛,认真说道:“好着呢。”
几人从院子中回到了厅堂,明月附身看着已经便回生前模样的小铃铛,教育道:“如今你怨气已散,也可以投胎做人了。”
谁知小铃铛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在人世这几年害了不少人,恐怕没福分做人。”
明月摇了摇头:“只要你敢作敢当,敢于承受自己所犯下的错,到了地府受了罚,还了今生的债,就能投胎。”
李妈妈在旁边听了,不由得又掉了几滴眼泪:“下辈子投户好人家,别再遇上我这样的娘了……”她这辈子,深觉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所以前几年才会因为太过悲痛而导致忘记这件事。
小铃铛却早已没了先前的恨,她原本是恨的,恨为什么她的亲娘对杜襄铃那么好,平日里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送到杜襄铃面前,连生死关头,她娘都要先去救杜襄铃。
但昨晚她附了杜襄铃的身,想让杜襄铃下去陪她,杜襄铃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她当时却没有感到轻松,而是在想,这几年来,她一直不肯咽下这口气,留在世上飘荡,就是为了取她娘和她最好的姐妹的命。
但她们真的死了,她就会开心吗?
不,她不会开心的,她们是她最亲的人,她想要的应该是她们快快乐乐的,而不是让她们跟她一样受这种苦。
小铃铛朝杜襄铃甜甜一笑,做了个踢东西的动作,她的眼中盛放的,是璀璨的,善良的光。
杜襄铃知道她的意思,脑中闪过儿时的一幕幕。
小皮球,驾脚踢,二八二九三十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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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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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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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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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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