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首先是从哪里发生变化呢?
数十秒后,一个名字清晰浮现在她脑海里:应风采。
如果她没弄错,应风采就是她所经历的这场变故的开端。
从她坐上飞船、决定和他们一起返回22世纪那一刻开始。
在飞船即将冲出那个时空缝隙的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应风采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个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永远都淡定自若的女孩子第一次露出那样痛苦、痛苦到几乎立刻就将谢遥眼泪逼出来的神情。
她到底怎么了?
那时刻谢遥不管不顾紧紧抱着应风采,而她坐在飞船的另一头,清楚感受到飞船、或说是感受到这个世界都在震动,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那个世界被活生生撕裂的可怕感受。
而后……而后她与谢遥去到了应风采的世界。
更准确的说,他们应当是去到了应风采那段她曾失去、却偏偏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的回忆世界里。
……应风采痴心爱着她的主人上邪的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有很多都与他们曾经历的、曾从上邪与应风采口中听来的故事相似,却也有太多的东西与他们所知的不同。
在那个世界里,应风采就像她曾说的那样,最开始不过是月牙村里的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那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其时那个姑娘年轻又美丽的脸上尚还时常带着天真柔软的笑容,一直到疫症一夕席卷月牙村,她脸上的笑容通通化成了悲伤无助。
而后,上邪来到了月牙村,且救治了月牙村的村民。
彼时,对一切真相都还一无所知的名叫阿采的美丽村姑,对那个天神一样来到她的眼前、拯救了她与她的亲朋友邻的男人……一见倾心。
直到月牙变作了血牙,曾经都是肉体凡身的月牙村民在无知无觉间变作了活死人,那场掩盖在阴谋算计下的并不美好的“救命之恩”被揭露出真相,她的倾心就此通通化作了锥心怨恨。
她真的是个特别特别执着的姑娘。
她曾说过在某段时间内她曾想方设法的想要杀死上邪,她痛恨上邪,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的恨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前她不知道,现在秦关与谢遥都知道了。
大约有几百年的时间,她一次次朝上邪挥下利刃,一次次试图杀死她自己,一次次……想要从暗无天日的埋骨之城中逃离。
秦关曾见过卫陵在胤原的丛林里是如何被光照无情拒绝,她与谢遥也曾不止一次听过应风采的那段与卫陵相去不远的经历。
但听说到底只是听说而已,更遑论她与卫陵的经历实则差得很远很远,最远的是,卫陵不过在光与暗中挣扎了十年而已,她却挣扎了足足数百年。
她一次次面目全非的倒在颠倒山前,倒在翠羽平原上,她整个人都化作了焦黑的骷髅,一声声在那其中惨叫,而后又被上邪给带回埋骨之城,偶尔也被灵鸟族人所救……她是那么那么的努力,明知道命运难以抗衡,但她是曾经生活在天光下的人,怎么能就那样屈从于永恒的黑暗?
有一天,这个曾喜欢过却更痛恨过上邪、恨不能他去死的执着倔强的女孩子,亲手敲断了自己浑身的硬骨头,跪在上邪的面前,请求成为他的奴婢,愿意为他奉献一切,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他能够带她重回到有光照射的地方,能够赐予她一丝丝“活着”的证明。
对于那一刻的她而言,她抛弃的又何止是自尊呢?她抛弃了自己的亲人与朋友,抛弃了曾为之不屈战斗的一切,抛弃了所有的同伴,她彻底走上了一条只有她一个人独行的路。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实在太孤独了。最初还有很多人跟她站在一起,他们很多很多人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可当前方看不到一点点希望的时候,其余人一个接一个的退缩了,其实她也知道退缩才是对的,那种比死更可怕的痛苦明知道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傻瓜才会一次又一次去主动经受。但她就是做不到啊,她想死也死不掉,她曾以为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就会与上邪斗下去,就会想方设法杀了他,可对于生不如死且将无休止这样生下去的人而言,就连仇恨也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她跪倒在了他的面前,而他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花费了很大代价去为她取龙神留在这世间之物,她如愿重新沐浴天光,她甚至给自己的身体添加了并不必要的呼吸和心跳,她成功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活人”。她虽然恨他,但她也无法不感激他,甚至于她再一次因此而生出一些可笑的希冀出来,她问他能不能动用一些手段给走尸族人一点点的自由,哪怕一年之中只能晒一天太阳也好呢。可第一时间拒绝了她的并不是他,而是她的族人们,他们几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努力想要为他们争取的“福利”,而理由——
应风采大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句话。
那人说,你为人十几年,继而花费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去追逐曾生而为人的自由,那太难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愿意再这样去做。
她在巨大的震惊中,实则也听明白了这句话中隐藏的含义。
若他们生来就是走尸族人,或许他们永远不会追逐太阳,而若他们每一年都能见到一次太阳,这一年中的其余时候他们又该如何熬过无尽的夜晚呢?
自私的人是她啊。
她就此不愿在时常留在埋骨之城中,她真心实意将上邪奉为主人,开始追随他在世间行走。
而她的主人上邪,也并不是秦关后来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多情、对整个人间都仿佛承担着一层责任道义的男人。
在应风采回忆世界里的那个他,很冷漠,虽游走于世间,却并不关心走尸族以外的一切,当神魔争斗之时、当天下陷入混乱、当世人向他伸手……他什么都不理会,那一切仿佛还不如他身边那个寡言的小侍女重要。而他的小侍女,那个倾慕过他又恨过他的小侍女,在漫长岁月里与他相伴,眼见这个对整个人间都漠然的人唯独在面对她时还有着一丝温度,她其实早在他替她找到龙神圣物时就已经可以自由的离开他了,毕竟她虽发誓效忠他,但他却从未开口要她做过什么,更没要求过她的陪伴,是她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就揣着明白当糊涂的一直一直跟在了他的身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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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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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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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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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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