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半月里,上邪与夜宴亦有了他们相识以来最长的相处时间以及最深入的交谈。
秦关亦是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在过去的这两年间,这两人间的交集不说为零,却也已无限趋近。明明所有人都住在同一座大院子里朝夕相对,偏生这二人住在一起多久,便互相冷落了多久。虽早知这二人互相都有些不喜对方,但这份双方面的不喜竟维持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这仍令秦关颇感惊讶。
她先问的上邪——她遇事,第一个想要找的永远都只有他。
她向上邪问道:“何以以往无论对鸿图夜鹛等人,亦或是当初对夜朝,你都不吝帮助与指点,偏生对小宴你却总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两年前她曾以为上邪不喜夜宴的原因乃是因他身份之故,可这半月来眼见他二人相处,她又觉得当初多半是她想岔了。
上邪反问道:“在你看来,他需要我搭理他?我若当真搭理他,你说他是甘愿领受还是怪我多管闲事?”
秦关一愣。
“当初你也帮了那几人许多,”不等她回答,上邪续道,“可如今呢?”
秦关愣了愣。
如今?
如今她连想给人家帮忙都无从下手的窘迫,既跟那位当事人吐槽过,也在眼前这人面前感叹过。
秦关这便有些懂了:“你是说他……”
“我是说他这个人,乃是世上最自信、也最自负的人之一。”上邪道,“他习惯万事皆由他自己掌控,且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心中自有成算,当你想到有什么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时,那件事他即便还未曾解决,也必然早有了解决的法子,你若贸然出手,他固然不会责怪你多管闲事,却也绝不会对你心生感激,只因像他那样走一步便要往后算十步的人,你做任何不经他同意之事,都有可能是在给他找麻烦。你道他为何对你不错?并非是看在你与他爹娘交情的份上,而是你对他十分坦白,想要帮他,但从不自作主张,他让你只管照顾好小陵,这两年你也一直在这样做,他是因此才对你高看一眼。而他何以对我始终心存戒备?正因他知晓从前我所做过的那些事,他亦知以我之能,若想做什么那就绝非他能阻拦,是以他心里恐怕是盼着我动也不动是最好。既如此,我唯一能帮他的一件事便只剩:如他所愿。”
秦关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讷讷道:“那、那如若我中途自作聪明了……”
“他自也有法子叫你收回你的聪明。”上邪轻描淡写说道。见她一脸怀疑人生的委屈模样,他不由又展颜一笑,“自然,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秦关心里咚地一跳,忍不住美滋滋的脸红一阵,美完了又才想起正事:“既然如此,你俩最近怎的忽然又亲近起来?”
“亲近倒也不至于。”上邪懒洋洋笑睨她一眼,“还不是因你整日里都只顾着拍照记录,我若不找个聪明人唇枪舌剑一番,又岂能做到不扰你?”
这人莫不是今天去蜜糖里打滚了一圈,怎的忽就一字一句都甜如蜜了呢?
秦关晕乎乎看着他,心里头粉红色泡泡此起彼伏往外冒,忍不住上前扑入他怀里。
两人已有挺长一段时间未这般亲近过了。
伸手搂住她纤细腰身,又闻得熟悉的女子特有的馨香扑鼻,上邪满足叹了口气,这才发觉,实则他是想念着这般的亲密。
*
夜宴的说法,则与上邪相差无几,只是更直白、也更冷漠一些。
他道:“从我第一天见他,就盼他这一路都与我各不相干,只因我既不愿与他闹得不好看,更担心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自家大侄子对自家心上人的态度也未免太差了点,秦关愁眉苦脸:“他这不是如你所愿了么?”
夜宴颔首:“他很聪明。”
秦关依然皱着脸。
“若我能够,”夜宴忽又接着自己话道,“如他与邵皞这般的人,我从一开始便会解决他们。”
秦关这下不是不高兴,而是明显气鼓鼓了:“他俩找你惹你?你知不知道当年若没有我男……没有上邪,赫赫军团指不定早就灭团了?若没有邵皞,魔尊说不得现在还坐在她的皇位上呢。他俩帮人族、帮你家先祖那么多,你可太没良心了!”
“正因他二人是有能力与神魔一搏之人。”夜宴神色冷淡,半分不受她怒气影响,“这样的人存在这世间,无人能够约束得了,若他们愿意,他们皆可成为第二个姒幽兰,世界也不过是他囊中物,处在这当中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秦关又急又气:“他俩根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夜宴不置可否:“如今或许不是。”
“他俩强又不是他俩的错!”秦关脱口道,“你也很强呀,你现在如此病弱都能够搅弄风云,若叫你换一副更健康的身体,依你这性子,是不是也要将世界当作囊中物了?”
“或许吧。”夜宴竟并不反驳,只道,“正因如此,我才更想他俩能够消失。”
秦关:“……”她竟、她竟无法反驳……
想了想,夜宴又道:“我盼望我的对面永存对手,但绝不希望那对手是我永不可能战胜之人。”
秦关讷讷闭嘴。
她知道夜宴的意思。
就如同当年真胤不愿夜闻道娶朝歌、更反对他二人生下他那样,越是身处高位、登临绝顶的人,越不喜在自己的面前竟还有着一座压顶的泰山,不愿这世上有人能完全主宰他性命身家,叫他毫无还手之力。
她也不能告诉夜宴:对你而言,这世上并不存在永不可能战胜之人。
半晌,她只闷闷道:“你既如此讨厌他,防备他,最近怎跟他这般言笑晏晏呢?”
“一路无趣,总要为自己找些事做。”m.xiumb.com
夜宴自认坦诚,却不知他这坦诚落在秦关耳里,与上邪的答案堪称天造地设,心里暗自嘀咕这两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王不见王”?亏她以前暗戳戳将这人设安在上邪和邵皞的头上,果然有些事还得讲究个“命中注定”啊,譬如上邪当年最恨的便是龙神,隔了这么多年,龙神都已死得透透的了,他难得又有了第二个看不那么顺眼的人,这才却是龙神唯一的传人。唉,天意,天意。
她感慨之中,听夜宴又道:“是以我当真不太喜欢他。”
秦关不由没好气瞪向他。
夜宴悠悠叹了口气:“与他一席话,却叫我面对他人时更觉无趣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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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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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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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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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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