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则也并不太在意夜宴因何而愿救他,但他既然提及,他便愿倾听。
“你如今已知晓,凤血王朝统率天下,狼邪族则在凤血的统治之外,说是凤血心腹大患之一也不为过。”夜宴慢慢道,“我对狼邪族人早有了解,第一眼见你,便觉你身上有些特异的地方,尤其当日你身边还有着真正的狼邪族人作比较,令我轻易就分辨出你并非纯正的狼邪族人,身上大约还延续着其余族群的血脉,我因此而帮了你。”
卫陵眨了眨眼,尚未想清自己身具两族血脉之事跟他帮自己有甚干系,便听他续道:“因你是除我自己外,我见到的第一个身具两族血脉的人。”
卫陵先前被上邪毫不避讳的指出身世,以及他爹娘之所以生出他的原因,虽则在这些年的孤独求生中,他早已了悟这世上大约并没有人爱他护他,但终于直面此事时,心中到底也有几分凄荒,到此刻骤然听闻夜宴自曝身世,他诧异之余,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雀跃与欢喜:原来这世上还有与他同样的人,这人甚还是他一心一意想要跟着的人,他好高兴……他真是好高兴。
高兴过后,他瞧见夜宴神情淡淡,明显半分也未被他这高兴感染,便有些忐忑问道:“你、你不愿意如此?”
“我因此等出生,命运不由自己掌控,老天说几时收走我的命,便能几时收走我的命。”夜宴淡淡道,“换了是你,你愿意如此?”不等卫陵回答,他却又接着道,“我原以为你不懂我处境。”
但在这些天与他相处之中,从他自己、以及从秦关口中了解到他的过往,他已知晓卫陵的处境不但不比他好,这些年所受折磨也丝毫不亚于他,是以不想要这命运的又何止他一人呢?卫陵之所以高兴,只单纯因为找到了两个人的相似之处而已,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有了这高兴。
夜宴不是个会轻易对任何人生出任何情绪的人,但对眼前这个他第一眼就看出来的某种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他也不由自主就给出一些额外的心软与关注,甚至在将这份关注当成主因的前提来,不远万里来到此地。
“我、我会想办法。”发呆好一会儿后,卫陵忽如此说道。
夜宴难得有些不解。
“你、你身体不好的事,我会想办法。”卫陵双目亮晶晶看着他,满是赤诚,“我什么都不懂,但世上既有一物能够令我不再畏光,想来也有另一样东西能够令你身体痊愈。待我找到此物,你会愿意跟我一样了么?”
夜宴有些愕然看着他。
初识那两日,他连讲话都磕磕绊绊,倒不是不会说,想是因着以往少有说话机会的缘故。而这一路以来,他旁听着他与秦关谢遥每日的对话,非但说话上一早便变得流利,能清楚表达他所思所想,在对这世界的认知上亦是每日里都有新的变化。这变化叫他意识到,眼前这少年虽暂时懵懂,却绝非愚笨之辈,更要比世上大多数人都拥有更优秀的学习能力。只要对这少年好生栽培,假以时日,无论才能还是战力,他必会给出千百倍的回报。只是他没料到,他尚未来得及对这少年做出任何事,这少年却已想要给他回报,这回报也并非他预计之中的才能与战力,而是心意——他才知道世上有一样最好的东西能够治愈他,他甚至都还没得到那个东西,但他已决心要去取得另一样同样也能治愈他的东西。
从小到大,夜宴得到的真心假意不计其数,有人或十分之中给他一分,有人或十分之中给他十分,却尚未有人明明自己只拥有一分,却想要给他一百分。
现下有了。
夜宴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先找找看吧。”
反正,他原本也并不打算轻易就叫任何东西来夺走他的命,哪怕是天意。
他想了想,又道:“明日要启程离开此地,你如还想跟谁说一说话,就抓紧时间。”
卫陵愕然道:“离开此地?我们要去哪?”
夜宴牵了牵嘴角,这动作却并未在他脸上聚成笑意:“想必,将要去找你的第二位老师。”
*
秦关是到了第二日清晨才知晓他们今日便要离开血牙。
虽一早就猜到卫陵那另一位师父并不在血牙,秦关仍有些愕然:“不多呆几日了?”
上邪见她恋恋不舍的模样不由乐道;“怎的你看上去比卫陵还要不舍?”
“我当然不舍得了。”秦关脱口道,“这里可算你的‘故乡’了,想必也是你往日呆的最久的地方,我还想在这里多看一看,感受一下呢。”况且——
她看一眼因要送卫陵而再一次聚集起来的走尸族人。
这些人都是上邪实打实的债主,她昨夜睡着之前还在想,要尽量多对这些人好,让他们开心一些,他们开心了,心里对上邪的埋怨就会减少一点点了。
可计划还只是个计划而已,这就被正主宣告必须得中途夭折了。
秦关闷闷不乐。
上邪有些意外又有些开心,忍不住揉了揉她发顶:“等以后有机会再来吧,眼下他俩也好,你俩也好,都还要更紧要的事情。”
抬头看他,秦关万分认真道:“你的事对我就是最重要的事,和另一件紧要的事都一样重要。”
闻言上邪还没来得及反应,谢遥已被麻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啧啧道:“头一回见到一个人唱独角戏居然也能唱到整天撒狗粮的,真是长见识了。”
秦关气得一把抓住了上邪肩膀质问他:“我是在唱独角戏吗?”
虽并不太明白“独角戏”的含义,上邪仍自行领悟了保命原理,义正言辞道:“当然不是。”
谢遥恨铁不成钢,直想骂这人一句“男人中的耻辱”,却又知晓自己身手远不是人家对手,只得气闷地把头埋进应风采发间。
秦关:“……”你这抓着机会就发痴卖萌的样也没比我和我男人好多少吧==
不远处卫陵看着他几人自如又亲近的相处,心中难免有几分羡慕。
似看穿他这点羡,夜宴忽道:“他们是几生几世的交情。”
“几生几世?”卫陵有些不解。
夜宴简单将自己了解到的有关于这几人的过往叙述一遍。
卫陵听得双眼俱都闪亮起来:“还能、还能这样么?”目光不由自主追向那个新晋成他恩师、实则私下里却也话也还不曾与他多说过一句的人,他心里有些震撼,又有些向往,“他是不是很厉害?”
夜宴淡淡颔首:“他是这世上仅存的最厉害的两名神族其中之一。”
卫陵看他一眼,忽道:“你不喜欢他?”
顿了顿,夜宴摇了摇头:“我想打败他。”
卫陵面露讶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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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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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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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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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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