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笑道:“叹什么?不认同我说的话?”
“只是觉得你说得都很有道理而已。”秦关目光闪闪注视着他,“以前都没想过自己生而为人这本身有什么意义,好像就是出生了,是以要好好活着而已,但听了你的话,突然就觉得做人本身也挺了不起的。”
什么是人呢?能思考、能行走、能呼吸、能心跳、血是热的、骨是硬的、肉是软的,有着这些特质的,便能被称之为人吗?从前的秦关是这样理所当然认定,但此刻她忽然又觉得,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除了这些外在的特质,人类还有着一种永不磨灭的“向上”的精神吧?“向上”与“希望”都可衍生出贪婪与欲望,但她第一次发现贪婪或许也并不只是个贬义词,这些东西或许会带来好的变化,或许会带来坏的变化,但无论哪一种都脱不开变化本身——变化或许就是人对自己、也对这世界做出的最大贡献之一。
秦关悄无声息挺了挺胸膛。
瞧见她小动作,上邪会心一笑:“是以这次你要找的就是卫陵和夜宴了?”
秦关白他一眼:“明知故问。”犹豫片刻,她问道,“朝歌和阿朝……”
“两个缘由。”不待她问完,上邪便道,“其一是彼时朝歌身份曝光,各族之人虎视眈眈,她的存在与凤血王朝、与真胤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但那时她已有了夜宴,原本不至于为此而远离夜朝夜宴父子,是以最大的缘由,仍是为了夜宴。”
自见到夜宴以后,秦关就尽量避免去思考这个问题——早在朝歌甫入东都、将真胤当作夜闻道险些错杀的那一晚,真胤便已知晓那位“神的传人”之事。在他们这些好友看来,夜闻道与朝歌情之所至,结婚生子乃是人之常情,但秦关却难以想象,夜闻道需要花费多少工夫与代价才能令真胤接受夜宴的降生。毕竟真胤不止是真胤,他还是人族的统领,是凤血王朝的君王。
但秦关总觉得,朝歌并不是这样隐忍退让的人。
她问道:“朝歌离开,只是为了令夜宴能够在东都、在他父亲身边生存下去?”
上邪摇头失笑:“在你看来朝歌是这样的性子?”
秦关头摇得像拨浪鼓。
“是为了让夜宴平安长大。”上邪笑过之后说道。
秦关闻言立时有些忧心:“小宴的身体到底……”
“夜宴他生而为人。”上邪再次打断她的话。
秦关有些惊疑看着他。
“他的生母乃是这世上仅剩最强的龙族血脉。”上邪叹了口气,“他却生而为人。”
这也正是秦关之前考虑过的。
有朝歌那样一个母亲,又有着朝天氏很早之前就预示过的“神的传人”,夜宴怎么想都该生而为龙,然而他偏偏生而为人。在他那人的躯壳里,却偏偏又容纳一半神的血脉,是以他才会生来体弱,只因他的身体盛不下他的血脉与灵魂。
“他无论灵魂还是血脉都与朝歌互相牵引。”上邪简单道,“若朝歌留在他的身边,他出生没多久大约就会‘死亡’,脱离人的躯体后,他将会顺理成章继承朝天的遗志,成为‘神的传人’。”
而这一点,别说真胤不会允许,便连身为夜宴亲父的夜闻道,因一天也未亲自教导过夜宴,不止此子天赋与品性,他只怕也同样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除了这些你能想到的理由外,”上邪道,“夜闻道与朝歌还有着一个共同的心愿,他们不知夜宴日后是不是真的会成为‘神的传人’,但他既已生而为人,便应享受做为人一切的权利,是以在他身体状况所允许的范围内,他们希望他能够一直好好的存活下去,直到再也坚持不了的那一天。”
于是夜闻道与朝歌就这样分开了。夜闻道带着夜宴居于东都,而朝歌则返回了东海底的龙宫城。
以他们两人的心性与脾性,夜闻道早在决定和朝歌在一起的那天便已知晓未来会面对些什么,是以一切的外因都不足以令他们分开,唯有夜宴,既是他们爱的结晶,也是他们必须得要肩负的责任,他们为此而分离。
“与心爱的人分开不得见是种什么感受呢?”秦关喃喃道。
上邪揉一把她的长发:“夜宴那孩子你也见到了,除了身体,可说继承了他爹娘身上一切的优点,独当一面也并非遥远之事,届时若夜闻道能够放下人间的一切,他自能去找朝歌团聚。”
秦关正要点头,忽想起另外一事,登时大怒:“还团聚个屁啊!我听说那王八蛋已经娶了另外一个老婆!”
上邪闻言大笑:“这事你不如等有缘再见时再当面问他,我可不好在其中嚼舌根。”
*
卫陵与夜宴在埋骨之城中随处的闲逛着。
实则卫陵对埋骨之城并无太大兴趣——哪怕这里比他从小生长的丛林精细了无数倍,可不能见光地就是不能见光地,他对这样的地方似天然就没有好感,但夜宴却似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兴趣极了。
好半晌,卫陵终于蓄足勇气问道:“你、你欢喜这里?”
“不是欢喜。”夜宴纠正道,“是好奇。”
“好奇?”卫陵有些迷茫。
“好奇。”夜宴颔首重复,“想要改变什么,或是毁灭什么,第一步是要先了解它。”
“那你……”卫陵屏息看他,“你是想要改变这里,还是想毁灭这里?”
“我都可以。”夜宴没有犹豫地淡淡出声。
卫陵目中的迷茫更深了。
“世间一切的位置皆有能者居之。”夜宴淡声道,“此地之人如够强,他们只会迎来改变;此地之人如不够强,他们便将迎来毁灭。我以为两者皆可,唯一不可的,乃是恒久不变。”
卫陵迷惘问道:“恒久不变不好吗?”
“若世界恒久不变,”夜宴看着他道,“那我们生来何用?”
现在的卫陵,还理解不了他的这句话。而他也并不知在同一时间,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之间也正发生着与他这话相似的一段对话。
迄今也并不知将来得到魔尊那一滴血、能够见光以后的自己将要如何的卫陵,在冲动驱使下向夜宴问道:“以后,我可以跟着你吗?”
淡淡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许久,夜宴道:“往后再看。”不等卫陵追问,他又道,“我身边不站无用之人,此今日的你,还不行。”
有用无用的标准是什么?
卫陵不知,但隐隐感觉到,他说自己目前还够不上“有用”,标准并非是自己的体魄与身手,也不是自己能够在单打独斗的情形下杀多少狼邪族人,甚至也不是自己能不能救他的命,至于那具体是什么——
他按照自己对他这句话的理解问道:“是以我还暂且还能和你一起?”m.χIùmЬ.CǒM
毕竟他刚刚口中可是说出了“往后”二字。
颔了颔首,夜宴向他问道:“你为何想与我一起?”
卫陵没什么迟疑便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帮了我的人。”
他自己也不是故意的,但从那一刻起,似乎就对他产生了种追随的情绪,更别提之后他又为他取了名字。
夜宴看着他:“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帮你?”
卫陵有些迷惘摇了摇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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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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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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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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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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