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了生日会的生日,就不再事关个人的诞生,甭管你觉不觉得这一岁长有所得,都要定时定点地公开露面,唱歌跳舞,看着五百个陌生人的脸说人生中最重要最感谢的人就是粉丝。
胡松拓从医院回来就直接投入了最后的练习,挥汗如雨,总算在登台前放松了片刻,易典典早上帮他发了张自拍微博,祝福评论很快破万,为他庆祝生日的话题也被刷上了热门。易典典很高兴,把手机硬塞给他:“你去回复一下嘛,大家都这么热情。”
他喝口水,一条条留言看过去,尽是说些空泛的好话,掺杂了很多表情符号,看起来喜气洋洋的。他挺喜欢看粉丝留言的,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大致上是希望他好的,因为不了解他真实的生活,所以给出的鼓励总是在任何情境下都适用。可是他们的这些喜欢,这些支持,毕竟隔绝了真实。
他问:“一会是不是要问我最感谢的人是谁啊?”
易典典说:“应该吧。这种问题也不是重点,你一笔带过就行了,心情好的话就宠一下粉咯。”
“那我要说我妈。”他在沙发上躺下来,把手机举到眼前。
易典典拍拍他的腿,柔声说:“你今天乖一点,我跟迟总说过了,结束就给你放假。”
胡松拓听了这话,把脸从手机下错开,意味深长地说:“我争取。”
易典典觉得他今天十分孩子气,但是最近岳流苏的事把他吓得不轻,她也十分同情。她正好想起来:“对了,我跟那位心理医师联系了,他说岳流苏没去找过他,我已经请他去医院了。你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她。”
胡松拓把手机撂到肚子上,干脆地说:“我不会再见她了。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法做朋友,我跟她继续来往只会给她带来伤害。她是个病人,我甚至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呢,还是真的不跟我在一起就活不下去。”
他翻身坐起,跟易典典严肃探讨,“但是我是不可能跟她恋爱结婚的,她也不是我的责任,我的生活因她而起的烂摊子还不够多吗?她看轻自己,一门心思耗在我身上,可是我没心力陪她。”
她不住地点头,有些赞叹地说:“你好理智啊。”
“我是希望自己能够理智一点。”有人敲门提醒,他冲她一笑,“我上台了。”
主持人问他最感谢的人是谁,他说生日当然要感谢妈妈,并且第一次讲述了妈妈生病的经历,主持人没料到他真诚得过分,唏嘘了一阵迅速带过话题。
他也不在意,眼睛急切地搜寻着台下的观众,沿着角落小心地投递视线,她在哪里?杜款款起先生气他缺席婚礼,后来又被岳流苏吓到,那天之后他们就没再见面。她今天应该会来,但是坐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他还在找。他还给了票要她带莫宁来,也忘了问有没有送到。
他拿起话筒,已经唱过几首歌,嗓音清润,是他最好的状态。他随便一个动作,都引得台下粉丝激动尖叫。身后大屏幕好几块,特写时不时地切换角度,他轻叩话筒的手指,他单手拧开矿泉水,喝一口,嘴角溢出一点顺着流到下巴上,他弯腰放下瓶子,才伸手去擦掉,台下又是一阵翻涌。
他不由地笑了。
非常奇妙的心情,他坐在台上,俯视着众人,接受他们的膜拜和憧憬,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是只有他们所爱的那些面目,他不被允许、也没必要,去向所有人坦白全部的自己。他扮演一个胡松拓让他们来爱。
可是那些爱都是真的。
他从亮处往下看,光束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伸出手掌示意粉丝安静,一动,又是尖叫,接着迅速听话地降下音量。他静默了片刻,缓缓地说:“如果upon没有解散的话,这是我们的第九年。”
粉丝们很快反应过来,窃窃私语愈演愈烈,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几秒钟后正式爆发出欢呼。
“古耐吗?”
“一定是古耐!”
“啊啊啊啊啊我的upon魂!”
胡松拓看一眼蠢蠢欲动的人群,开口前先弯了眉眼,他说:“大家都知道,我去年就已经solo,可以说已经预习了没有古耐在身边的日子。”他说完起身,等下一首歌。
全场都屏息,期待惊喜降临。
响起来的却是《我不知道》的前奏,粉丝们一下冷下去,夹杂着一些小小的叹气。
明明是首对漫长时光感到无力的伤感情歌,跟庆祝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胡松拓的solo主打,换言之,绕不过去要唱一下。
唱到“我不知道是否还为你心动,当跨越了时间重重”这一句,台下的声音,变了。
古耐真的出现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仿佛是凭空出现在台下,穿得十分简单,素净的一身,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人群聚焦在他身上,他往前一步,走进了光里。古耐取下帽子,全场静滞了一秒,然后彻底沸腾,只见他轻轻笑着,拨了拨头发,反手把帽子抛向涌动的人群。
胡松拓到舞台边缘蹲下身,对他伸出手,佯装不耐烦:“行啦,真的是跨越时间重重。”
古耐自己一撑台子跃了上来,再俯身握住胡松拓还没收回的手,拉他起来,笑眯眯地拿歌词回敬:“可以爱,不要放纵。”
他们简短地拥抱了一下。
胡松拓一个人唱了三首upon的歌之后,古耐就像他第一次以自己的名字站在舞台上那天一样,跟他并肩而立,完成了这首署名胡松拓一个人的歌。
他们没有彩排,按照最习惯的分配方式唱完,居然十分和谐,除了中途古耐笑场一次,因为发现提词器被换成了一句气急败坏的“你理智个屁!!!”
古耐鞠躬,跟粉丝打招呼:“大家好,希望大家不要怪我不请自来,因为我真的很想给哥过生日。”
胡松拓看他一眼:“没有不请自来,我发邮件邀请你,你看了没有?”
“当然看了,不然怎么有胆量硬闯舞台。我闭关结束第一个看的就是我们的邮箱。”
台下立刻又兴奋起来,为他们不容置疑的亲密,经过了过去几个月,看他们聊天竟也成为了一种奢侈。虽说大家都是为胡松拓而来,这时却为这久违的相聚,个顶个的团魂炸裂,额手称庆。
胡松拓把手搭在古耐肩上,“你最近几个月去做什么了?”又指着台下,“可以在这里说吗?还是等会我们私下讲?”
“我去谈恋爱啦。”古耐说完一歪头,甜甜一笑。
胡松拓还算淡定,跟粉丝解释:“古耐最近不是人间蒸发了嘛,见他一面很困难,所以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今天能来。所以今天这人的一切,我都和大家一样第一次听说。”
古耐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眉开眼笑:“骗你的,我最近都一个人在家写歌。”
粉丝情绪高涨,他们俩又合唱了两曲,胡松拓嗓子冒烟,把舞台丢给古耐一个人,自己偷懒跑到旁边去喝水。他一边擦汗,一边翻来覆去地看手机,凌晨杜款款十分准时地发了祝福短信,却再无其他,不像她的作风。他简直要怀疑,杜款款是要缺席生日会来报复他那天让人揪心。
粉丝的声音又强烈了起来,嘈杂的人声,尖叫着,浪潮越来越高。他随意地瞥了一眼,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突然看见大屏幕齐刷刷全切成了mv画面,易典典走过来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你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她简直气结,“你打定主意跟迟总对着干了是吧?大老板讨厌古耐,你就偏偏把人弄来,还这么——这么——”
胡松拓好整以暇:“对啊。”他揉了揉脑袋,有点奇怪,“到底怎么啦他们?”
易典典认真地看着他:“说真的,你这玩的哪出啊?”
“你们不问我就发分手消息,我也学你们先斩后奏。upon重聚不是比我一个人有噱头多了?这是双赢。”
“让你们分手是商业考量。”
“请古耐来是碰运气,我也不知道他真的会来。况且不管他来不来,我都已经决定,要跟迟廷海解约。”
易典典登时觉得胸闷,艰难地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打住,我现在承受不了这么多消息,你等我缓一缓,先把眼前这波搞定再说。”
她手忙脚乱地摸手机,胡松拓闲闲地看着,“你要跟罗森诉苦的话,顺便帮我问一下杜款款坐哪里,还有让她结束后来后来找我……最好再给我发个消息,可能这里太吵她没听见。”琇書網
易典典姑且一问:“你还要自我麻痹到几时?”
“什么?”
“算了,等一下我们信息交换,你说说迟廷海,我讲讲杜款款。”
她回头看一眼舞台,古耐遥遥地站在那里,看不出情绪。但是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该他唱的歌词,他一个字也发不出。
他不由自主地、忘记一切地站在原地,不停地回味刚刚那个吻。那样迅疾那样突然,像一个骤然降临的绝美梦境,是梦里都会觉得太过美好不敢染指的存在,就在刚刚,发生了。
他仿佛一下灵魂出窍。
他其实早就看见她了,她和贺正宇一起坐在靠前的位置上,有说有笑,而他压低了帽檐坐在斜后方,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看她的肩颈曲线,看她盘起的头发,她的所有,都可以赢得他视线的驻足。
他还在想,不知道等一下他出现,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上台那几步路,眼光匆匆一扫,而她比全场观众更早一点认出他,在他往舞台上冲之前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凝望着他,他们的视线极短暂地擦过。
后来胡松拓把舞台留给他。
他沐浴在幻彩的灯光下,张开双手,意识到自己是怎样地怀念这滋味,这样站在人潮顶端徐徐歌颂的感觉,音符从喉间泻出,他可以带领大家走入同一个梦里。
他发誓他只闭了那么一小会眼。
一个影子从面前升起,笼住了他眼前的光,她握住他的手。
古耐猛然睁眼,莫宁站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眼神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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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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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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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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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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