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午看出了她的无助,招了招手,带她进了检查室。
隔着厚厚的玻璃,蒋莹安静躺在核磁共振仪器下,胸膛有规律地轻轻起伏,看上去孱弱又渺小。
苏月茉扫了一眼监视图,那些偶尔夹杂着红红绿绿的线条在屏幕上跳跃着,她看不懂,却莫名心慌。
“我老师她…是睡着了吗?”苏月茉哑着嗓子问:“还是昏迷了?”
讲真的,睡眠、昏迷、休克,这几者的区别她现在还搞不懂。
尽管林靖川来时跟她解释了几遍,她思绪乱得满天飞,眼睛瞪得圆圆的,就是听不进去。
闻溪午盯着监视器,认真解释了现在的状况:
“患者仰面摔倒,口、耳、后脑勺均有出血,现在是中度昏迷,随时有生命危险。”
听他说话语音低沉不带情绪,苏月茉懵了一下,看向身后的林靖川,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闻溪午收回视线,弯腰拉近了距离,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现在需要下病危通知,家属要决定是否开颅和切气管。”
苏月茉听不懂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作出准确判断。
如果蒋莹清醒着,说想吃什么稀罕东西,她就算翻遍全华港市也能找到,可是现在涉及蒋莹的生命安全....
要做这种生死攸关的决定...她懦弱了。
“溪午哥,假如...”
苏月茉强装镇定,仔细想了一会儿,抬眼问道:
“我是说假如,蒋老师是您的亲人,您会怎么做?”
闻溪午叹了一口气。
他经常听到那些无助病患家属这样问,他们把他奉为神明,渴望他能给出一个万无一失的答案。
可他只是一个医生,一个有专业知识的平凡人,妄图从死神手里夺人。他不是神。
“我非常希望能帮你做这个决定,可惜我不能。”
越是熟悉的人,他越无法打包票说,有多大的概率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闻溪午尽量用她能听得懂的话,详细地解释说:
“我们现在能观察到的出血量在10毫升左右,如果出血量能维持现状就可以采取保守治疗,辅助药物一周之后会自然清醒,如果持续出血,会导致颅内压升高,这样病人的昏迷程度就会越来越重。”
苏月茉听懂了,问:“那就做手术,开颅就能治好是吗?”
闻溪午认真睨着她,眼神坚定,带着无奈:
“开颅只是清除积血,缓解脑神经的压力,并不能保证患者会苏醒。患者的年龄偏大,手术的风险是成倍增加的。这个风险要医生和病人家属共同承担。”
苏月茉有些体力不支,因为头晕目眩踉跄了几步,林靖川上前扶了一把,帮她靠在检查室的墙上。
闻溪午没敢明说的是,蒋莹这个年纪的病人,一旦上了手术台就会有好多意料之外的风险。
有可能颅内高压解决了,又引发血栓或者心脏栓塞等并发症。
这些潜在的危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我可以考虑多久?”苏月茉轻轻推开了林靖川的手臂,抬眼问。
闻溪午想了想,跟林靖川对视一眼,低声说:wWW.ΧìǔΜЬ.CǒΜ
"我建议在icu观察两天,保守治疗看看效果,如果出血量不止,就要尽快开颅了。"
闻溪午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至于切气管,这只是个小手术,为了让老人更好的呼吸,不妨事。”
闻溪午正说着,萧然踩着细高跟跑了进来。
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苏月茉紧紧攥住萧然的手,在她的肩头伏了片刻,稍稍缓解了眩晕。
闻溪午把刚才跟苏月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萧然的答复也是一样,孟凡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电话、邮件都没有回应。
两人商量后,决定先让蒋莹在icu观察两天,利用这两天的时间赶紧联系孟凡瑜。
苏月茉吃了点萧然买来的奶黄包和八宝粥,慢慢地身体才好受了一点。
萧然那边工作电话不断,她提前回了公司,临走时说是会继续联系孟凡瑜,可是从她的神情来看,并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漫长空旷的楼道里,苏月茉的影子被拉成一条长线。
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这种失去方向、失去掌控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就像驾驶着一艘船行在大海上,到处都是隐藏的危机,而她连怎么开船都不会就被推上了掌舵的位置。
又过了不知多久,闻溪午出来找她,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耳边,示意她接一下电话。
“茉茉?你还好吗?”是裴峥打来的。
听见裴峥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苏月茉忍了眼泪,哽咽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裴峥的心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安放回肚子里。
可听她声音哑哑的,带着鼻音,裴峥又难受得要命,恨不得立即出现在她身边。
“周六是你跟导师校稿的日子,联系你一下午都没回复,就问了下溪午哥。”
裴峥也觉得有些委屈,却又不忍心责备她失联,小心翼翼解释。
苏月茉嗯了一声,聊天的兴致很低:“对不起,我忘了看手机。”
“是不是吓坏了?”裴峥说,“别怕,哥哥明天下午就到。”
“不用,”苏月茉有些狼狈地扬了扬头,倔强地说:“我自己可以。”
“知道你可以,是我想陪着你。”裴峥很坚持,浅浅的笑声里带着怜惜。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声音也虚无缥缈的,听得到却抓不到。
医院楼道里响起一阵细高跟的声音,她忽然想起来萧然临走前那个无奈的眼神,猛然回神。
“裴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苏月茉低声恳求,又客套地补了一句:“如果很忙就算了。”
裴峥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忽然之间变得冷淡也就罢了,现在连语气也这么冷漠。
他静了一瞬,摘下夜视眼镜揉了揉眉心,重新戴好眼镜,声音里带着点愠怒:
"我们的关系,需要这么客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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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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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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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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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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