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摸索到瑞王住处,凤仪方才发现看守的侍卫竟都不见了。她料定必然有人要对瑞王下手,遂小心朝寝宫靠去,却不料还未走近几步,便被人在后偷袭,竞相上已然横了一把剑。
“是我。”凤仪低声道。
闻说却并未将剑放下,道:“元妃还是回去吧,免得太子寻不见人,反而闹出动静。”
凤仪却只是将闻说手中的剑轻轻推开,转身看着肃容的女侍卫问道:“嘉鱼在里面?”
闻说默认。
“你们当真……”凤仪一把扣住闻说,急切道,“你们就不怕……”
“一旦得手,我就将嘉鱼送走,所有的事,我一力承担。”这是闻说并未告诉嘉鱼的话,毕竟对她而言,保护嘉鱼也是她终于今上的表现之一。
凤仪见闻说始终淡然的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像是担忧,像是不舍,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一处还亮着灯的寝宫,道:“应该快得手了。”
凤仪随即甩开闻说便向寝宫跑去,待她进门,只见瑞王整个人伏在柱子前的地上,而嘉鱼则神情莫辨地站在一旁。
“他死了。”嘉鱼瘫软地滑坐去地上,目光空茫地看着看着瑞王的尸体,“我告诉他,如果他不死,龄安不光太子之位不保,性命也岌岌可危,他妄图跟今上耗命的想法,会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而彻底落空,并且赔上他龄安的性命,行馆里家眷的死,就是对他最好的警告。”
灯光中嘉鱼的脸色极为苍白,在平白虚弱的讲述里,她又说了一些让瑞王最终放弃坚持的理由,让那个试图凭借龄安入主徽京的地方藩王彻底了解到今上对自身欲望的固执和对其他外物的冷漠,让瑞王知道以今上内在的疯狂,很可能就此毁了陈国。
凤仪至此才明白嘉鱼为何能够出入皇宫陪伴在今上身边的理由,她也跟瑞王一样,再一次深切感知到了陈国的这位君主对自身约束的严苛,他不容许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为此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不顾自己,玉石俱焚。xǐυmь.℃òm
凤仪想要上前扶起嘉鱼,却不料瑞王还剩一丝气息。那原本伏地不起的身体猛然抓住了凤仪的脚踝,出人意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扣住凤仪的咽喉,眼光怨毒地盯着她,半边脸上都是血。
“你也是叶玄旻的人,留你在龄安身边,哪怕是我死了,也不会安心的。”瑞王一面说一面收紧了扣在凤仪脖子上的手。
凤仪想要挣扎,可瑞王拼尽了力气也不肯放手,她的挣扎收效甚微。
嘉鱼冲上去想要拉开瑞王,却不知那濒死之人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将她推开。
凤仪被瑞王掐住咽喉就往柱子上按,仍凭她如何反抗都难以逃脱此刻的桎梏。她之间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面目狰狞可怖,分明就是要将她一起拖下地狱一般。
钳制在颈项上的手越收越紧,凤仪只觉得自身的气力在不断的挣扎中被消耗殆尽。她的四肢沉得快要抬不起来,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她甚至快要看不清瑞王那张满是怨恨和不甘的脸孔。
嘉鱼半跪在地上看着渐渐失去力气的凤仪,她猛然想起闻说还在身边,便立刻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只见那女侍卫神情淡漠地站着。见她相顾,闻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此时才有一些皱眉的表情。
嘉鱼不知闻说想要做什么,只是当她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便听见有人破人而入的声音。
龄安踹开紧锁的门冲入的瞬间,只见嘉鱼正踉踉跄跄地试图站起身,闻说沉默地站在一边,而凤仪正被瑞王掐着脖子按在柱子上。
“凤仪!”龄安眼见凤仪的双手已经垂下,他一时情急便再顾不得其他,毅然上前将瑞王推开。
“凤仪!”龄安抱着虚弱的凤仪急切叫道,却又见瑞王发了疯似的扑了上来,他立刻抱住怀中人闪开。
瑞王虽扑了空却仍旧不放弃,转了头便再施攻击。
此时侍卫已经进入殿内将瑞王团团围住,龄安抱着凤仪站在人群之后吼道:“王爷住手!”
瑞王现今才像是有些清醒过来,看着此时此刻还在维护凤仪的龄安,他突然惨笑道:“这般城府的女子留在身边,定时祸害。”
龄安正要说话,却见凤仪奋力抓住自己手臂,他低头去看,只见凤仪朝自己摇头,翕合着双唇似是要说什么,可他听不清,便凑近一些,这才听见凤仪正吐着一个“杀”字。他惊诧地等着气若游丝的凤仪,似是不曾听见方才她说的话,狠声问道:“你说什么?”
凤仪死死抓着龄安手臂,费了很大力气才道:“杀……”
那瑞王听见凤仪此言便如是疯魔一般,全然不顾已经自己围堵住的侍卫,甚至仗着他们不敢对自己动手而夺了侍卫手中的刀,高举着向凤仪砍去。
瑞王杀意毕现,显然要跟凤仪同归于尽。龄安情急之下将凤仪推给嘉鱼,不知从哪顺势拔了一柄剑,借以阻挡瑞王的攻势,却在瞬间听见瑞王吃痛的一记闷哼。
大殿之内,瑞王手举锐刀直欲劈下,而他身前的龄安手执长剑正刺在瑞王腹部。那剑身刺穿了瑞王身体,已经沾满鲜血。
瑞王不料龄安会有如此举动,然而眼下已经无力回天。他的惊讶与不甘在那双睁大了的瞳孔中急剧膨胀,看着龄安时,却又阴测测地笑了出来。随后他猛然将龄安推开,用着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刀挥向一旁的凤仪。
血溅当场,长剑出身,龄安的白衣已经沾染了滚烫的血液,甚至是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溅了几点红血。他的身后是凤仪,而他的身前是已经被拔出了长剑的瑞王的身体。
错愕的神色还没来得及从瑞王脸上消散,他便就此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那柄刀落去地上的同时,他的身体也随之倒下,唯有那双眼还直直地盯着肃容阴沉的龄安,意犹未尽。
龄安坐在地上看着已经断了气的瑞王,那张满是鲜血的脸看来尽是愕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充斥着对他的斥责和痛心。
正当思绪空白时,龄安感觉到肩头扶上了一只手,他回头去看,见凤仪正努力向他靠过来。然而当时她口口声声说着“杀”的神情再一次浮现于眼前,这个瞬间让龄安对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厌恶与憎恨。
众人只见那当朝储副拂落了凤仪按去他肩头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破人群跑入了殿外的夜色之中。而那已经精疲力尽的女子看着那道身影就此离去,最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就此昏迷。
龄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亲手弑父,瑞王死时的表情就如同不散的阴魂一样占据了他此时全部的思绪。哪怕他们已经不如过去亲近,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是今上不可取代的,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他与瑞王之间的关系。
但就是他用这双手,亲自了结了瑞王。
还未从那一场你死我活的纠缠中将自己抽离出来,龄安却听见了苏引月的声音。
“殿下就这样跑出来,不怕有人畏罪潜逃?”
此时的月光已经被天际的乌云遮蔽,四周的一切都瞬间阴暗,龄安甚至看不清苏引月的神情,只能从隐约的轮廓里判断她的位置。他稍稍安定了心神后道:“公主不是已经派人都拿下了么?”
苏引月走去龄安身前,伸手拉住龄安的手,她动作轻柔小心,正是对此时的龄安最好的安慰。就连平日里那不可一世的气焰也在如今被收敛起来,她如同妻子对待丈夫那样温柔地与龄安道:“我知道殿下现在心乱如麻,但该要处理的事并不能放过,否则瑞王之死要如何交代?又要向谁追究责任?那毕竟是殿下的父亲。”
苏引月的眼波如同她安慰龄安的语调那样细致慢柔,她见龄安并未作出反应,便知他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她遂大胆地又向龄安靠近了一些,就挨在他身前,以这样极其亲密与暧昧的距离作为彼此交谈的良好条件,缓缓道:“还有诸多事务等着殿下处理,今上还在丹霞殿休养呢。”
一旦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龄安的目光便锐利起来,他低看着面前看似对自己满怀关切的苏引月,道:“瑞王之事就交由公主先行处置,孤出来得太久,先回去探看今上病情。”
苏引月应声之后,龄安便转身离去,而她也回到事发当场,但已不见嘉鱼和闻说的踪迹,只有凤仪和瑞王倒在地上,一个昏死,一个已然气绝。
苏引月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蹙眉道:“将瑞王的尸体抬下去,妥善处理好。”
“那元妃……”
苏引月走去凤仪身边,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女子,目光随即森冷几分,道:“送回太子府,找太医好好替元妃看看,务必让她尽快恢复。”
侍从闻言便将凤仪带了出去。
待收拾妥当,整座大殿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苏引月看着被收拾得整齐的一切,命人关上殿门,就此朝丹霞殿去了。
就在苏引月善后期间,丹霞殿内缓缓走来一道身影,阴鸷冷峻,步履沉实,最终停在今上的床榻之前。
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那已经沉睡多时的帝王慢慢地睁开眼,视线中也就出现了龄安的模样。他的五官未有变化,可眉宇间的神情已然与过去大不相同,他目光中的阴冷足以震慑住所有,但对已经习惯了这种情绪的今上而言,却成了一种欣慰。
这种感觉在曾经年轻的岁月中从未有过,只在时过境迁之后,在见到了嘉鱼时候,他才有了第一次的感受。但那也并不深刻,直至此时此刻,看着龄安自内而外渗透出的这股气息,他才觉得有些宽慰,大约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在龄安的身上得到了延续,他曾暗中对故人许下的承诺有人会为他继续完成。
“瑞王已经伏法。”龄安毫无表情地看着今上,“就在刚才,闻说的剑,臣的手,他的命,嘉鱼和凤仪都在场。”
今上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将转开视线,似在思考着什么。
“有一个人,臣向让陛下见一见。”龄安就此退开。
今上未曾去看那从珠帘后走来的身影,他已料到龄安带来的是谁,也更加确信龄安在今夜之后会有一番脱胎换骨的改变,这对陈国来说,是好事。
一路走近床榻的时间里,瑟瑟都没能得到今上对她的一丝关注,如果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不理不睬一样,他会将这份对她的遗弃带至生命的终结。可她所有的目光早在见到今上的最初就都投注到了他的身上,再也挪不开眼了。
瑟瑟在床边坐下,看着今上憔悴的眉眼,可哪怕是这样,他也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枭和不与人亲近的冷漠,这才是她认识的叶玄旻,是当初在梁国无论遭受怎样的羞辱都不曾皱眉屈服的叶玄旻。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我想见你。太子告诉我,你已经时日无多,我就跟他来了。”这些年的怨和恨在如今的重逢里被全部融化,面对这个对自己铁石心肠的人,她却表现出了此生最大的温柔,“玄旻,恭喜你,你快见到灵徽了。你猜,她会愿意见你么?”
今上无动于衷的神情终于在听见灵徽的名字后有了一丝波动,他的眉头微微蹙紧,道:“我不杀你,你就一直活着,继续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吧,我不会杀你。”
瑟瑟的脸上浮现出极浅的笑容,她似是心满意足道:“你的死,对我来说就是最致命的一刀。我不会让你跟灵徽就这样相见的,哪怕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跟着你。”
他从不相信宿命轮回、因果报应,否则当年他也不会为了复仇而杀出那样一条路,他只是在争取自己想要的,拿回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还有一件事要恭喜你,你教出来的孩子,真像你。”瑟瑟转头去看龄安,却与今上道,“他应该也很恨你,否则不会让我来见你,他要你即便死,也死得不顺心。玄旻,这就跟你当初从先帝手里要来皇位的时候一样,你杀了他最宠爱的儿子,还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这孩子现在也是出于好心,让我们故人相见,可是我知道,你必定是不高兴的。”
“人你见了,回去吧。”今上道。
瑟瑟却跪在窗前,靠在床沿上,笑靥嫣然道:“来之前太子给了我毒药,我说了我会一直跟着你,哪怕是死。所以我要食言了,我在下面等着你。”
今上并没有理会那伏在自己床边渐渐失去生机的女子,他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在此将目光投向垂首的龄安,眼底有对这个孩子的赞许,道:“你比她做得好多了。”
“陛下说的她,是指灵徽?”
今上却并未作答,嫌恶地看了一眼床边的瑟瑟,道:“将她带下去。”
“是。”龄安随即命人进来将瑟瑟的尸体抬了下去,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才发现那床榻上的人呼吸已经极其微弱。他便又在一旁陪守了一阵,当他再去看时,才知今上已不知何时断了气。
龄安由此跪在地上,并没有抬头再去看今上一眼。这个给予自己人生指引的领导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在生命的尽头面对自己的报复还漠然无情的帝王将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存在。他忽然明白了瑟瑟口中关于灵徽恨了今上一辈子的意义,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只要活着,便是煎熬。但他并不能就这样死去,否则所有人的牺牲就都没有了意义。
他在今上跟前重重叩拜,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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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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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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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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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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