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将眼角泪痕拭去起身与元初临道:“我先回去了,哥哥保重,改日再来探望。”
元初临闻言点头,便见凤仪随龄安离去。他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心头却是一沉,见嘉鱼来到身边,他抬眼看着那少女道:“我总觉得对不起她。”
嘉鱼替元初临将额上的细汗擦去,叹息道:“当初没想会是这样,我也心有歉疚。”
言毕,嘉鱼见元初临动了动身子,她会意后便伸出手握住元初临的手,听情郎道:“看来千算万算,都逃不过今上的眼,我们都要记得,凤仪会有今日,是得了今上的允许。”
一旦想起此刻正在丹霞殿休养的九五之尊,嘉鱼心底又是一阵愁苦,道:“稍后我就回宫里去了,你一定好好养伤。”
元初临虽舍不得就此让嘉鱼离去,却也无可奈何,只在分别之前一刻都不松地握着她的手。
房中元初临与嘉鱼悲叹惆怅,元府外离开的马车却并未驶向太子府。
“这是要去何处?”凤仪挑开车帘看着街景问道,却被龄安按下了手。她遂将视线也转去龄安身上,见他如今脸色有些阴沉,她便低头道:“我知道今日是我失礼了,但公主说话着实不好听,我忍得让得,却还是忍不住了,这才回来哥哥这里的。”
龄安面色不改地注视着凤仪,她虽有认错之意,却仍显得倔强,此刻已经移开了目光看着别处,显然还是不高兴的。他本就是来带凤仪走的,既然凤仪已经顺从,他也不想追究这次的事,只将凤仪揽到怀中道:“我往日不让你们见面,就是担心这些。她是蜀国公主,心气高些在所难免。我知道委屈你,也只好请你多担待。今日你这一走,等回去了,我还得去她那里说解,免得连面子上都过不去,你说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凤仪自然知道龄安向着自己,这便笑了出来,抬头问龄安道:“那我跟殿下一起去,我站着道歉,你们坐着听,行不行?”
龄安忍俊不禁,道:“牙尖嘴利,迟早都给你拔了。”
凤仪闻言便在龄安怀里笑,又问道:“殿下还没说,我们这是要去哪。”
“瑞王行馆。”
凤仪随即暗惊,却并未表露,只靠着龄安,听他继续道:“你说让我多探看瑞王,如今我们表面上身份有别,但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你是他的儿媳,陪我一同去看看,也是礼数。”
“瑞王在徽京养病这些时日,我还未去看望,确实是我的疏忽了。”凤仪想着方才元初临所言,心中不免又担忧起来。
待到瑞王行馆,凤仪却见另一处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就停在行馆门口,自车内下来一名华服女子,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
“王爷呢?情况如何了?”那女子行色匆匆地问侍从,并没有注意在一旁的龄安与凤仪。
侍从引着那女子与孩子进入行馆后,才有人出来,见龄安在侧,立即上前道:“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请殿下恕罪。”
龄安并不在乎这些,只让那人引路,又问起:“方才那夫人是谁?”
侍从吞吞吐吐的半晌,见龄安厉色相对,他才勉强回道:“那是王爷如今最宠爱的侧妃,吴氏。”
龄安生母早已过世,此次瑞王进徽京也没有携带女眷,那吴氏如要来徽京也需事先通报,但从方才的情况看来,她应该是私下行动,那便是有违规矩的。
凤仪这样想着便悄悄去观察龄安,见龄安也蹙了眉,虽知道他与自己想的一样,吴氏这一趟举动绝对不是简单的担心瑞王病情。
稍后凤仪见到瑞王时,那吴氏与孩子果真在场。一见他们进来,吴氏虽满是担忧地询问瑞王身体,喋喋不休地说着赐地王府上其他那些记挂着瑞王的家眷们。
“姐妹们一听说王爷病了就都吵着要过来探望,妾也知道这样坏了规矩,可是妾确实不放心,才私自过来的。薛姐姐她们也都在赶来的路上……”
“胡闹。”瑞王一声斥责显得中气不足,之后就连咳不止,见吴氏讨饶,他仍不罢休,道,“快让她们都回去,一个个的私入徽京不先通报,这是陷本王于不义。”
那孩子见瑞王发怒便哭了出来,却也知道劝慰,直说着:“父王息怒。”
“王爷。”龄安开口之后,房内的声音便都立刻停止,他带着凤仪就此入内,问瑞王道,“王爷感觉好些么?”
龄安与瑞王虽是亲父子,然而他已过继到今上名下,便只能认今上为父,瑞王于他便只是一方藩王,再不是名义上的父子了。
一帮人就此见了礼,待龄安坐下,瑞王才道:“有劳殿下记挂,只是本王这身子还未见大好,拖延了回去的时间,竟也将家眷给引来了徽京。此事还未及上报……”
“王爷玉体紧要,王妃也是担心王爷才会如此,今上会体谅的。”
“殿下,当日行刺今上的刺客还未抓住么?”
龄安摇头道:“未曾。”
“本王身体不济,不能进宫探望今上,不知今上如今身体如何?”
“孤近来忙于政务,也甚少见到今上,元妃倒是时常探望,让元妃告知王爷吧,孤也一道听。”龄安将凤仪推至瑞王面前。
凤仪不料龄安会这样做,一时也有些无措,她看着龄安,龄安也看着她,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她紧张地向龄安寻求帮助,正是新婚燕尔的恩爱表现。
凤仪见龄安朝自己点头,她又想了想,才与瑞王道:“近来政务多由殿下处理,今上卧榻休养的时间多了不少,精神尚可。”
言毕,凤仪便退去了龄安身后,却暗中掐了他的手臂。
瑞王心知并不能从这两人口中探知道跟多关于今上的消息,便无心与他们周旋,但毕竟还挂念着自己与龄安的关系,遂与龄安多说了些家常,待要送人时,已经近日落了。
凤仪才坐上马车,便被龄安强行拉进怀里,她不留神遂直接跌去龄安身上,娇嗔道:“做什么?”
“你掐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在做什么?”龄安将凤仪牢牢箍住道。
“瑞王问你的话,你为何要将我推出去?我嘴笨心直,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说多少。都吓得一手汗了。”凤仪伸出手掌给龄安看。
龄安在她掌心拍了一下,道:“确实是你知道得多,我才让你说。”
凤仪坐起身看着龄安道:“我看见什么就知道什么,日常除了看望今上,就是留在自己住处等着你回来,哪里知道得多了。”
凤仪这醋坛子摔得出人意料,龄安纵使听得高兴却也不知如何应答,原想将她拉到身边,奈何凤仪不肯动,他便只好自己靠过去,讨好道:“我知道你平日一个人无聊,不如我把慧空师父请来陪你?”
凤仪脸上的笑意却忽然凝固,并非她不想念慧空,而是一想起慧空曾经受命于今上,她便不由猜测龄安的用意。她知道今上对龄安的器重,那慧空会不会由此被今上带去龄安面前,为龄安所用,这是她难以确定的。她的心里有些事确实得不到排遣,可哪怕面对慧空,她也是不敢就此吐露了。
“怎么了?”龄安握住凤仪的手,发现她的掌心此时已沁出了一层细汗,不由关心道,“是不是不舒服?”
凤仪摇头道:“慧空师父是方外高人,我怕红尘俗世扰了她的佛心,还是我自己去找她吧。”
龄安应允,指尖在凤仪手心摩挲,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可记得吴氏带来的小孩儿?”
凤仪点头:“记得,唇红齿白,挺俊俏的。”
龄安就此一直看着凤仪,凤仪起先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龄安那只手顺着她的手臂一直探进她的衣袖,她才明白龄安的意思。她忙将手抽回来道:“妾以为殿下一心忙于政务,心无旁骛……”
凤仪一语未毕,便见龄安猛地扑了上来,她情急之下向后一退,就这样被龄安逼迫到了死角。
这一出动静太大,还惊动了车夫。车夫立刻停下车,却不敢挑开帘子,故只急切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龄安为这不解风情的下人而皱眉,有些不耐道:“没事,继续驾车。”
稍后马车继续前行,龄安发现凤仪正在忍笑,他也知道方才有些窘迫,可他不会就此放弃,仍旧那样把凤仪禁锢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凑近过去盯着她。
凤仪已经熟知龄安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样子,见他眼底正氤氲着薄薄的一层水雾,便明白他想做什么,她却不急着躲避,笑道:“我想见慧空师父。”
“现在不行。”
“为什么?”
“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
龄安贴去凤仪耳边,略微沉声道:“事关国朝血脉子孙,你说是不是正事?”
龄安说得一本正紧,但追根究底却让凤仪哭笑不得,她见龄安已经开始不安分,便压下他的手道:“这是在外头。”
“让你方才挖苦我。”龄安一面说一面已经开始解凤仪腰带上的玉扣。
凤仪立刻讨饶道:“我错了,你等等吧,回去了再说。”
龄安眼见自己得了逞,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开,挺身坐好道:“那就回去再说吧。”
凤仪心知着了他的道,见龄安一脸得意的样子,她气得笑了出来,不顾龄安伸来要拉她的手,她便赌气地坐在角落里。
龄安等了多时不见凤仪起来,他便强行将她拉到身旁。凤仪半推半就地坐过去,听身边人柔声问道:“还生气?”
凤仪靠去龄安肩头道:“若我生气能让你笑笑,我便要一直生气。否则日日见你愁眉不展,我都不知陪在你身边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语调温柔,缓缓倾诉,恰似一缕暖风拂过龄安心头,他握住凤仪的手道:“你能开心,我自然也就高兴了,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陪着我就好。”
心愿如此简单,但真要实现却未必容易。龄安深知自己与凤仪的前路看似锦绣繁华,却不见得好走。他此刻握着的这只手也不知何时可能会消失,内心里对目标的坚持却滋长了他对凤仪的忧忡与不安。他怀念着在乌林遇见的那个少女,但他再也无法触摸到记忆中的那些纯粹,可他到底还是庆幸的,庆幸身边仍有他最钟情的这个身影相伴。
如此沉默着回到太子府,龄安却先去见了苏引月,夜里也直接留宿在了苏引月的寝宫。凤仪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哪怕是在她听见那些说她恃宠而骄的流言之后,她依旧未曾理会,毕竟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往后几日,凤仪连进宫探望今上的次数都减少了许多,在太子府中更是深居简出。龄安过来的次数比以前也少了一些,有时她听见侍者们说起,才知道龄安多与苏引月在一起。
很多人都在说,因为那日她负气去找了元初临而让龄安不高兴了。虽然那时龄安将她哄了回来,却认定了她任性不识大体,并且仗着龄安的宠爱不将蜀国公主放在眼里,有意挑起内部矛盾,龄安因此才开始冷落她。
凤仪对这些流言只是一笑置之,只是在想起龄安的时候,仍有些悲伤。在连着第四日没有见到思念中的身影之后,凤仪命人备车前往妙法庵,却没有要见慧空,只是独自在禅房中静坐。
瑞王依旧留在徽京,而原先赐地的那些女眷也有一些在吴氏的带头下来到了国都,这拖家带口的架势,眼见是要在这里长住。而从瑞王赐地前来徽京的路途遥远,从她们到达的日期看来,显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换言之,这根本就是一出预谋已久的戏。
瑞王不回赐地,今上养病不朝,这已然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如闻说所言,今上意欲杀瑞王,如今只是少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按照今上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必定不会出手,但瑞王以静制动,真要拿错处也并不好办,莫非剩下的关键是在龄安身上?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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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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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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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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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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