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元简平和嘉鱼一起回到徽京之前,所有的计划就已经展开。明镜在别院居住期间,对元家的身世背景进行了详细的了解,知道元简平是前梁国将门后裔,原本跟随前梁皇室宋适言试图复辟梁国,却在宋适言死后因为先皇后与今上的联姻而归顺陈国,并且就此驻守陈国西境,抵抗蜀国滋扰。元简平膝下育一子,名初临,也是西境守将,此次正是随同元简平一同进入徽京述职。
明镜在元简平到达徽京当日便亲自去城郊迎接,虽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西境大将已经所知甚深,她却依旧忐忑于这样的安排,只是因为龄安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才觉得心神安定一些。
日落时分的徽京郊外已是光线昏暗,明镜在马车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元简平的身影,她内心的忐忑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地加重。
龄安看出明镜越发不安的心情,便握住她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手指,见她回头看自己,他只微笑道:“元将军既然答应帮我们,你且放心就是,而且不带兵的时候,他确实是个十分和善的人。”
“你见过?”
“嘉鱼说的。”龄安回道,见明镜的身体似是有些轻颤,想她或许是真的太紧张了便想要将她抱住以示安慰,然而他到底不敢贸然行动,犹豫多时后便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喜道,“他们来了。”
明镜挑帘望去,果真望见一队人马正快速靠过来,领头的是个身形魁梧、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跟了一男一女两道骑马身影,女子必定是嘉鱼,男子大约就是元初临了。
明镜与龄安下车相迎。待元简平一行人下马与龄安见礼之后,她才按捺着内心的慌张上前道:“见过元将军。”
元简平披星戴月而来,已是一脸风尘仆仆,但见明镜时他却并未有疲惫倦怠之色,反而热情笑道:“这就是凤仪?”
嘉鱼走去明镜身边道:“以后可得改口了。”
明镜虽然高兴,却还是有些退却,想她本是弃婴,因缘际会被慧空收养才长大成人。在过去十多年的时光里,她的身边只有慧空,并无父母的概念。如今元简平愿意将自己认作女儿,哪怕只是权宜之计,却也让她已经空白了这许多年的某一处缺口得到了填补。
见明镜迟迟不动,龄安以为出了事,便想要去询问。当他低头去看时,才发现明镜脸上已添泪痕,他急道:“怎么哭了?”
龄安一面说,一面将手巾递给明镜,听元初临笑道:“吾妹凤仪,哥哥有礼了。”
明镜只觉得自己失态,将眼泪擦去之后,她看了看龄安,得到少年鼓励之后,她定了定神,走上前与元家父子道:“凤仪见过父亲,见过哥哥。”
元简平朗朗笑道:“天赐我这样一个标志的女儿,可是大幸。”
嘉鱼与元初临道:“你跟元伯伯一路辛苦,先去行馆休息,明日再进宫面圣吧。”
凤仪发现此时的嘉鱼似比平日温柔许多,与元初临说话时的神态都软糯了不少,竟是有些像自己面对龄安时的样子,她便知道了嘉鱼与元初临的关系。
龄安本要将明镜送回别院,可明镜却道:“我想送父亲和哥哥去行馆,明日还要进宫面见圣驾,我怕这一面匆匆,心里没个底,就让我与他们多处一会儿吧。”
“凤仪细心。”元简平朝明镜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翻身上了马。
到驿馆之后,明镜请元简平上座,再行大礼,便当作真正认亲:“凤仪过往未向父亲尽孝,往后必定唯父亲心愿是瞻,恪守孝道,行补缺漏。”
元简平受了明镜大礼后遂将她扶起道:“你我虽非亲生,但能成为父女也是天意,只盼我儿凤仪将来平安顺遂,好好辅佐太子殿下,延定陈国稳固。”
虽然她与龄安之事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已经不是秘密,但听元简平这样说起,明镜仍觉得有些羞涩,这便低头轻声道:“凤仪知道了,一定谨记父亲教诲。”
稍后诸人商讨过明日进宫事宜便就此散了。
嘉鱼离宫多日,这就要回宫去见今上,元初临亲自送她至行馆门外,两人话别之语虽然简单,然而郎情妾意都在眉眼之间。
明镜将此番情境看在眼中,在回去别院的马车上,她笑道:“我将来是不是要改口称嘉鱼作大嫂?”
“你也看出来了?”龄安叹道,“她还未跟我说过,她跟元初临有这些纠缠。”
“你们相识未久,她为何就要告诉你这些?”
“那你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你……”明镜见龄安得意之态也不生气,只笑嗔他道,“当朝太子,就会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也不怕让人看见了笑话。”
“我若能以口舌定天下却输给了你,岂不是才让人笑话?”龄安此时已是笑容灿烂,睇着明镜的视线里尽是如水温情。
明镜笑了一阵又敛容道:“明日进宫见驾,你会在么?”
“这要看今上想何时正式提及这件事。”龄安的内心并不是没有担忧,然而为了身边的明镜,他也只能做此一搏。此刻他注视着明镜,见她一波秋水也都在自己身上,那俏丽姣好的模样便令他忍不住想去拥抱,然而到底碍着君子德行,不敢在此时对明镜做出越礼之举。
明镜已然从龄安满是犹豫的眉宇间读出了他的意图。想来这些日子里,龄安处处照顾她,以礼相待,他们虽已心意相通,这少年却不敢有丝毫轻薄举动,便是让她欣慰欣喜的。眼下见龄安自我纠结的窘迫模样,她在心中一阵好笑,主动伸手抱住龄安手臂,轻轻靠去少年肩头。
这一刻的亲近不禁让龄安惊喜难耐,就连明镜自己都有些难以描述此时心情,她只觉得龄安的肩膀令她倍觉安心,也就不禁加深了脸上笑意,柔声道:“我终于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离不开红尘俗世,宁可在里面挣扎一生了。”
龄安低看着身旁的少女,虽然如今并看不见她的神情,却已从她的口吻中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情义,他便拉起她的手道:“往后十丈红尘中只有你我携手与共,你是我心中的明镜,也是这俗世里我一心牵挂的凤仪。”
明镜抬眼去看龄安道:“我是凤仪,是西境元简平将军之女,是你向今上请求立为太子妃的人。”
她目光温柔而坚定,与身前的少年互相凝睇,便是抛弃了天地外物只有彼此的守护。她听见龄安唤自己凤仪,尽管现在还没能完全适应这个身份,她却愿意为了这一声轻唤而努力,将来与这少年并肩站在他们共同拥有的时光里,听他长长久久地念起这个名字,凤仪。
翌日凤仪随同元简平一行进宫,需等元简平述职完毕之后才会被宣召觐见,她便先去了丹霞殿等候。如今殿外的那片小枫林如今已经有了颓败的迹象,她站在白玉阶上多看了片刻心中不免生出些感叹来。
凤仪跟随闻说进入偏殿时才发现慧空竟然也在此处,她惊讶之际却未立即上前,只看着慧空多时,在平复了内心突然涌动的情绪之后才与慧空道:“见过师太。”
慧空见了凤仪如见陌生人一般,再无昔日亲近笑颜,与凤仪道:“施主。”
凤仪将慧空仔细打量之后,转而问闻说道:“今上今日召见家父,还要听师太讲经?”
“只是有些事务要跟慧空师太交代,元将军早到一步,便先请师太在偏殿等候。”闻说回道。
凤仪从闻说这稀松平常的话语里却读出了异样,她不由将视线凝固在垂首沉默的慧空身上,然而那女尼再未抬头看她一眼,当真视她如陌路一般。
凤仪未将心底疑惑挑明,在偏殿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跟着闻说前往正殿,这才发现除了元简平与今上之外,龄安、嘉鱼以及元初临都已在殿内,独独缺了她。
凤仪看着正殿内的那几道身影,恍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也不禁想起方才在偏殿时闻说所言,只觉得似乎有一张网,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就已经铺张开,伴随着现今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而逐渐收拢。
凤仪望着玉冠锦衣的龄安,见他正期待地看着自己,她虽仍有些忧虑却因为那就在前方的少年而踏出了第一步。
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心的过程显得有些煎熬,凤仪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慧空低眉静默的样子,直到行至今上面前,她才将心头挥之不去的困惑暂且压制下去,行礼道:“臣女元凤仪,参见陛下。”
所有的规矩礼度都已经学习,龄安甚至亲自纠正过她的错处,因此凤仪此时的一举一动都绝对合乎自身身份与礼仪要求。只是她深深叩首,伏于地上,却久未听闻那一国之君让自己起身之词,反而传来了今上的另一个命令。
“你们都先退下吧,朕与元姑娘有话要说。”
毫无温度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凤仪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情伴随着龄安他们退去的脚步声而越发难以平静。她的视线中是有近在咫尺的地面,而那些能够给她勇气的人却正在离开,将她防止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凤仪才听今上令她起身,她此时才看见原来殿中还有闻说,那个女侍卫正立在今上身旁,面无表情。
稍后慧空步入殿内,她便如在偏殿时那样,显得十分淡漠。在与今上见礼之后,慧空便立在一旁再不说话。
凤仪从慧空始终不曾正视自己的模样中终于确定了什么,她由此转去看着今上。虽然在触及到国朝至尊那令人冷彻心肺的目光的瞬间,她不由得后退了一些,却还是在镇定心神之后又一次跪拜在那座上王者面前,道:“多谢陛下教导。”
“你不厌恶么?今后你的生活就将困顿在皇城之内。”今上看着那仍旧伏在地上的少女冷冷问道。
良久之后,凤仪方才起身,却依旧跪着。她注视着慧空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心底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震惊,平静道:“不入皇城,也是在佛院白墙中聊度此生。陛下既然应允了臣女如今的改变,便是接受了臣女。臣女谢陛下信任,让臣女有机会陪伴太子身边,而不是青灯古佛,就此一生无为。”
“你为何想留在太子身边?”
“乌林初遇之时,臣女尚且懵懂,却已将太子深记心间。徽京作别,三年时光,臣女无一刻忘记。起初也不知为何如此,后来才明白,白衣相思深切,早入骨髓。”凤仪再看慧空,沉色道,“慧空师太受陛下圣意训导臣女,臣女虽有惶恐,却也记得师太教导。今后言行,必定严格遵从,心之所向,拼死不悔。”
这是慧空给她的告诫,也是今上要她在将来克己遵守的信条,她此时说给慧空听,也说给今上听,如同许下承诺一般,绝不背弃。
凤仪朝慧空叩拜,起身时眼中已有泪光。她并非不怨慧空的隐瞒,却不得不顺从于眼前的事实。这是她自己做下的选择,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多少有些被引导的成分,但正如她方才同今上所言,是为年少初心,为了那个叫做龄安的少年。
丹霞殿内悄然无声,凤仪将险些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抬首问今上道:“臣女想问,陛下是从何时起改变主意,愿意让臣女到太子身边的?”
大约是在他第一次见到太子宫花苑里那满架的紫藤的时候,他蓦地想起丹霞殿外那一片他命人移栽的小枫林,想起曾经在彤云山红枫海中与自己对立的身影,想起那些他曾经为之千里奔赴的人,便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对龄安的恻隐。他当时便想起龄安在乌林的遭遇,想起彼时正在徽京内的明镜,便开始觉得或许龄安的身边需要一个可以襄助自己的人,正如当初的那个人一样。
于是他召来了慧空,命她看顾凤仪,日日观察着这个少女的举动,再给予适当的诱导,以便将来有将她带到龄安身边的机会,而他也趁此观察凤仪与龄安的成长,方便做出最后的决定。
今上回想之时便一直看着凤仪,那少女脊梁挺直,并未回避他的审视。最后他开口道:“人是太子自己选的,你的家世品性也都符合成为太子妃的要求,朕为何不愿意?”
凤仪心知今上对自己最后的试探也至此结束,她便再叩首,随后退下。
走出丹霞殿时,凤仪发现龄安他们都在等候,一见她出来,那少年即刻迎了上来。被龄安握住双手的瞬间,她才知道自己在面对今上的时候是多么紧张,如今见了龄安,她委屈地只想在他怀里哭一场,但她到底将这股冲动忍住了。
龄安已握住凤仪双手便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少女满是冷汗的手在这个瞬间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旋即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凤仪点了点头,就此与其他人作别,稍后跟龄安坐上马车后,她才彻底松懈了下来,颓然地靠在龄安肩头不发一语。wWW.ΧìǔΜЬ.CǒΜ
龄安见凤仪如此疲惫,只将她揽在怀中,柔声相慰道:“有我在,不用怕。”
凤仪虚弱地点点头,只觉像是经历一场大难一般,此刻四肢百骸使不出一丝力气,就想在龄安身边沉沉睡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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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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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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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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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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