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之前没有提起,是因为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朕想到有一人,正适合太子妃之位。”今上道。
龄安将目光投去嘉鱼身上,却见那少女朝自己摇头。他只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刻已是极其无奈,与今上道:“臣有赖陛下教导,虽有小成却始终根基未稳,婚姻之事,不如暂且推迟。”
“正是因为你根基不稳,朕才觉得这是个可以助你稳固根基的法子。”今上看着龄安,再看看嘉鱼,道,“嘉鱼,你可有心仪人选?”
“民女初至徽京,也不熟悉朝中人物,陛下这样问,民女怕是当真答不上来。”嘉鱼垂首道。
“龄安你呢?”今上有意等着龄安作答,却迟迟不见那少年回应,他便也不再等待,直言道,“广陵郡王家的小郡主还留在徽京,朕觉得这个孩子正适合太子妃之位。”
“陛下。”龄安亟亟道,“臣与小郡主从无私交,虽都在徽京,却少有交往。臣也知身为一国储副,不应只考虑个人私情,但这件事事关臣终身,还请陛下容臣思量。”
“你也知道你是一国储副,孰轻孰重,你确实应该好好思量。”今上就此让龄安退下,只将嘉鱼留在丹霞殿内。
龄安走后,今上问嘉鱼道:“你虽只身在外,闻说应该早将徽京的情况都告诉你了,方才朕问你话,你倒是会推诿。”
“我回来徽京只是为了前梁旧部,太子的婚事本也不应该由我过问。”嘉鱼见今上似有不适,便上前将他扶入榻内,道,“前梁旧部只是陛下将我召回来的理由,太子的婚事才是陛下真正要我办的事吧?”
“你见过那个姑娘了,这件事,你觉得应该如何办?”
“我与太子相处这几日,不得不感叹陛下挑人的眼光,太子确实能担大任。今日我见过明镜,那姑娘也有些可爱,思绪清明,知理有度,不会拖累太子的。而且,她确实在意太子,太子也喜欢她,这点是那位广陵王郡主比不上的。”
“是龄安与明镜的关系,让你想起你和元初临了吧?”今上合眼,“把你从西境召回来,你就不得不跟元初临分开,你怨朕么?”
“我是为前梁旧部回来的,初临既是元将军之子,也希望我能说服陛下,善待他们。这次的事明显有人刻意挑拨,我不想前梁旧部因此蒙冤,所以请陛下务必三思。”嘉鱼诚恳请求道。
今上对此却不置可否,沉默一阵之后,他缓缓道:“既为前梁之人来,就要确实做些让朕感受到诚意之事。去把闻说传进来吧。”
嘉鱼随即退下,走出丹霞殿时,见龄安还在,似是有意在等自己。稍后她与龄安回到太子宫中,开口道:“今上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龄安愁眉深锁道:“我也听出了今上的意思,可我现今并想不出解围之法。这桩婚事,不是沈君翘也会是其他在西境有势力的王侯。”
“不一定非得是宗亲势力。”
龄安似是有所顿悟,却还未完全明白,他略显吃惊地看着嘉鱼,良久之后方才惊觉道:“前梁旧部?”
嘉鱼颔首道:“虽然我为前梁旧部而来,今上却不见得会放弃对付他们的想法。哪怕之前因为这件事,今上要斩秦大人,也多有做给我看的意思,是想让我告知他们,中朝至今还没想跟他们动武,但这个现状却不知何时就会打破。”
“既然一直提防着他们,为何当初今上要将西境的兵权交给他们?”
“今上大概没有想到西境的元家军会如此壮大,蜀国的边境之乱也一直都没得到完全的控制。”嘉鱼道,“闻说姑姑告诉我,这是今上至今漏算的两桩事,却偏偏撞在了一起,如果西境意乱,蜀国就会趁机攻陈,对陈国而言,必然不是好事。哪怕最终今上彻底平定了前梁旧部,驱逐了蜀军,但自身也实力受损,元家军,正是西境最骁勇善战的队伍。”
“今上要防着前梁旧部,却还要任用他们,这中间如果有那一道没有做好,便可能引发西境混乱。元家军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开门揖盗,致使国乱。”龄安暗叹这其中凶险。
“其实不论是元家军还是其他前梁旧部,他们都不希望再发生杀戮。我之所以赶回徽京,就是担心今上一时错手杀了良臣忠将。”嘉鱼道,“我有一法,或许可行,但仍需回去西境与元将军商量,徽京只是便要麻烦殿下代为看顾,若有情况,可以立刻通知我。”
“如何做法?”龄安询问之后,以为此法可行,便请嘉鱼辛苦奔波一趟。
嘉鱼离开徽京之时,闻说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今上,又道:“好不容易将嘉鱼召回来,却又让她回去。”
“她既然愿意为前梁旧部奔走,让她去做就是了。”今上看着丹霞殿外那一片枫林道,“她总会回来的。”
闻说此时才发现今上手中正握着那只嘉鱼送上的锦囊,她便也明白了今上望着枫林的意义,是想起了故人:“这块玉坠你当日舍得送给嘉鱼,如今却不舍得还了?”
“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是嘉鱼物归原主才对。”信物在手,今上却没再打开看过,是因为一旦看见了那块玉坠就想起诸多云烟过往,让他如过去某些时候一样,难以彻底静下心来。今上随后将锦囊递给闻说道:“嘉鱼回来的时候将这个给她。”
闻说接过锦囊道:“知道了。”
“龙涓那里还没有动静么?”
“自从要为太子择立太子妃的消息传了出去,朝中臣工就已经私下议论开来,龙涓那里倒确实安静。”
“龙涓辞官却独留徽京,借着过寿之名将沈君翘留在身边,其心其意,已经明了。”今上叹道,“他在朝为官数十年,却始终没有看清楚他侍从的君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止是他,大概确实没人能看清楚。”闻说回道,望着那一片红枫,她蓦地想起当初在徽京城郊的彤云山上,也曾有人这样眺望那红海灼灼,还有梁音哀婉悠扬,如今已是很久都未再听见了。
在嘉鱼离开徽京之前,龄安已将现状都告知了明镜,明镜也表示愿意听他们的安排。
那时龄安惊喜地看着明镜,问道:“当真不后悔?”
“那也得等到了时候才能知道是不是后悔。”明镜回道,看着龄安的视线格外坚定。
待嘉鱼归来徽京,便到了明镜离开妙法庵的日子。明镜心中难舍慧空,所以从知道龄安与嘉鱼计划的第一日期,她就一直跟着慧空,权当分开之前的告别。
慧空见明镜心事重重,也知是这小徒儿舍不得自己,但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不便再说留明镜的话,只盼明镜将来一切顺利,却又担心她与之前那样因为心中困顿而自我折磨,便开口问明镜道:“我早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要记得。”
“徒儿都记得,既有目标便要一往直前,认定之事哪怕拼死都要去做。”明镜盖上香炉顶盖,跪坐在慧空面前,“徒儿过去虽然总在师父身边,却始终让师父操心,今后要与师父分别,徒儿心中不舍,却也只能当做为师父省了一麻烦聊以自/慰了。”
“我徒成就将来必定比为师丰伟,但今后经历一切也必然十倍艰难,你且珍重。”慧空说话至此,已有些哽咽。
“我有龄安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明镜回道,眼角眉梢也不自流露出笑意,“自从明白了他的心意,我便希望着可以留在他的身边。虽然我自身微薄,却也会尽力帮助他,不管多艰难,我会跟他一起走下去,只要他需要我。”
“盼他待你之心一如你待他之意,否则为师当真后悔,没有一早替你剪了那三千烦恼丝。”
“多谢师父为我留发之恩。”明镜说着便朝慧空深深叩首,起身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的一双眼睛也已经发红,“徒儿以后会时常回来看师父的。”
“既然出了这个门,便不要再回头。往后你的路,只有向前的,你的身后没有一丝退路。”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明镜一时激动,就此扑去慧空怀里,连连哭了起来。
龄安推门进来时,恰好看见那一对师徒抱在一处痛哭,他知明镜视慧空如母,如今分别便是至今之离,无怪乎明镜会如此悲伤,他暗道将来必定要护明镜周全,才不辜负明镜待自己的一腔情义。
与龄安一起离开妙法庵中,明镜坐在马车里久不发言。龄安看她还未从与慧空分开的失落中走出来,便握住她置在膝上的手。他感受到明镜在第一刻的惊讶,但他并没有放任明镜将手抽回去,而是握得更紧了一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的明镜身上,与她诚挚道:“从今往后,我亲自照顾你,再不假手于人。”
明镜知龄安有意安慰自己,她也不想让龄安担心,便强颜欢笑道:“只怕你到时候又因为公务缠身几天不见人,你怎么照顾我?”
“你就不能盼望我日日轻松,非想着我时刻忙碌?”
明镜眼角还带泪光,却已经微微扬起笑容道:“我盼河清海晏,今上垂拱而治,你也就能高枕无忧了。”
“明镜。”龄安始终对将明镜牵连进这些政务之中而深感愧疚,却也庆幸明镜为他愿意放弃原本平静生活的勇气,道,“我从未想过自己有如此幸运,可以将你留在身边。”
“真的没想过?”
龄安稍作停顿道:“曾经日日想,夜夜想,没想到的是真有这样的运气。”
“能听到当朝储君这样与我说话,不知要羡煞多少姑娘了。”
“普天之下,拿木棍打过当朝太子的,也只有你一个,这些话自然也只有你听了。”
想起初遇种种,明镜便觉得好笑,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之后明镜便在龄安的安排下,住进了徽京城内的一座别院,嘉鱼经常都会过来看望她,也将相关事务与她交代清楚。她至此才知,这世上除了万千佛经典籍,竟还有这么多凡尘俗事,难怪龄安总是那样忙碌,他身为国朝储副忙的还不止自己的事。
就在明镜学习着成为红尘客的同时,太子大婚之事被正式提入了议程,有关太子妃的人选也就此在都城的亲贵女眷之间展开。
沈君翘但闻自己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时,她即刻去找了龙涓,措辞坚决道:“请外公为君翘想想办法,君翘不想入宫。”
“因为那个秦知?”龙涓问道。
“是,因为秦知,所以我不想入宫,甚至不想出现在所谓的太子妃候选名单里。”沈君翘跪在龙涓跟前道,“我知道外公和父亲都希望我能找个好归宿,但若是这样说,太子必定不是最佳人选,如果当真嫁于他,便是嫁给整个陈国,君翘不愿意。”ωωω.χΙυΜЬ.Cǒm
“难道嫁给秦知就是好归宿?你是广陵郡王府的郡主,你的婚事,需要考虑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龙涓道,“那秦知虽是中书令之子,但那秦家到底没有根深蒂固的背景,你真嫁了他,只是让他们得利而已。”
“嫁不嫁秦知是后话,君翘只是想告诉外公,君翘中意的是秦知,他愿不愿意娶我,是他的事,但是我非他不嫁。”
“荒唐!”龙涓拍案道,“你的婚事由不得你做主。”
“如果外公非要将我推荐入太子妃的候选,我会即刻进宫去面上今上,将今天与外公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再同今上说一遍。如果外公要绑我软禁我,我就死给外公看。”
“你这是在威胁我?”龙涓怒极,“我留在徽京就是为了掌握中朝局势,好为龙家、为沈家、为整个广陵郡王府想好后路。我将你留下来,也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作出最合时宜最得体的决定。你现在却对我以死相逼,你……你真是气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沈君翘忙上前安抚,却遭到龙涓拒绝,她只听那须发皆白的前任中书令道:“这件事听我的,你现在耍性子,却也要顾及广陵郡王府的颜面!你要记得你姓沈,你的背后是沈家先祖用命拼回来的爵位,容不得你恣意妄为。”
沈君翘仍想反驳,却见家奴匆匆前来禀报,说是才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龙涓稍稍顺气之后道:“说吧。”
“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向今上提了太子妃的人选。”
龙涓闻言随即追问道:“哪家千金?”
“是西境元简平元将军家的千金,元凤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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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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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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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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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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