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她见李蓉儿手上有刀伤,便自告奋勇帮她洗菜,李蓉儿忙得晕头转向,一时忘记交代千彩怎么处理油菜,千彩自作主张把油菜顶部的花全摘掉,只留了叶子。
陈家耀无声无息地站到千彩身后,声音低沉得好似暗夜罗刹,“谁叫你这么洗菜的?”
“有什么……不对吗?”千彩吓得一哆嗦。
李蓉儿闻声赶过来,一看,声音都变调了,“我没教她这样。”
陈家耀手一挥,原本菜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油菜散得满地。
千彩心脏猛地收缩,下意识往后退开。
“你问过别人怎么洗菜吗?谁让你这么洗的?”陈家耀盯着千彩。
“我会洗菜……”千彩本还想为自己辩两句,但在陈家耀的怒目下声音渐小。
陈家耀转身看李蓉儿,“你告诉她怎么洗菜了吗?”
“没有!”李蓉儿咬牙。
“你告诉她怎么洗菜了吗?”
“没有!”李蓉儿更大声地回答,两手紧绞住围裙。
“好!今天晚班所有人都回去,让李蓉儿一个人打扫。”
“是!”李蓉儿挺直着腰板。
“张飞,洗菜!”
“是!主厨。”小张飞应声。
千彩瞠目结舌望着发生的一切。这两日她始终有些迷迷糊糊,有时会忽然感到后背一凉,怎么又回厨房了?
当年噩梦连连,甚至恨不得从地球上消失来逃避的事,如今中邪似地自己一头又撞上去?难道真是吃了陈家耀那顿饭中了蛊?
李蓉儿狠狠白千彩一眼,千彩小媳妇似地低头,“对不起啊。”
李蓉儿甩手走开。
“你呀你,谁教你把花折掉的?”郑七走到千彩面前。
“花不能折?为什么?”
郑七拉住重新拿出一筐油菜的小张飞,掐一段油菜花递给千彩,“喏,试试。”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千彩将信将疑把花放进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
千彩嚼着,酸中带苦,苦中有甜,酸涩的前味过后开始生津回甘。
郑七笑,“油菜花做蔬菜沙拉能搭配出丰富的层次,你把精华都折掉,还让人吃什么?”
千彩这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懊恼道,“呀,糟糕,我不知道花才是要留着的,哎,我怎么那么蠢,不事先问问清楚呢!”
郑七愣一下,“李蓉儿都没给你交代清楚,她的锅比较大。”
“她那么忙,哪里顾得上。”千彩满怀歉意地望向李蓉儿的背影。
陈家耀脸色更加阴沉,所有人在他的注视下动作变得愈发迅速。
陈家耀的身影跟千彩脑中那个恐怖的人忽然重叠。
“他脾气一直都这么差吗?”千彩问。
“这还算差?就刚才那情况,他的反应算得上是温柔了。”
郑七拉开袖子,露出小臂上一条长长的褐色烫伤印,千彩惊呼,“这是陈家耀弄的?”
“嘿!倒不是,这是我在意大利的时候,有回chef让我拿鱼高汤,我听岔,拿了牛高汤,好家伙,那鬼佬二话不说整锅高汤直接泼我手上。”m.χIùmЬ.CǒM
千彩的嘴张得塞得进一个拳头,“你有没有报警?”
“报警?我不想干啦?”郑七笑,“嗨,那边的厨房就是这样的啦,为了拿星,有的chef就跟神经病一样。”
“郑七,你单子都做完啦?”陈家耀喊。
“马上来。”郑七侧过头小声对千彩道,“忙去喽。”
忙完午市,所有人在收拾。
意大利面食师傅张叔盯着手机傻笑,郑七凑到他背后,往屏幕上看一眼,“笑什么呢?”
张叔正在和一个女孩facetime,女孩戴个白框眼镜,约莫十几岁,大大的双肩包压在肩上,举着手机走着。
“我女儿,在英国读书。”张叔说。
“hello。”张叔的女儿跟郑七挥手打招呼。
“嗨喽,嗨。”郑七往手机前面凑。
“那爸爸我去上课喽,父亲节快乐,loveyou!”女孩抛了个飞吻。
“loveyoutoo。”郑七也对手机抛飞吻。
张叔忙关掉视频,剜一眼郑七,“皮痒啊你?”
“哎呀,没想到你女儿那么大啦。”郑七笑。
“哎呀,没想到又父亲节了。”小王擦洗着烤板上的油渍,“不知道今天回去俩熊孩子又要送我什么礼物,去年在刚刷好的白墙上画了个房子,边上还画三个人。”
“怎么只有三个?”郑七笑。
“嘿,我也纳闷啊,就问他们,怎么只有三个人呀?你猜他们怎么说?”
“爸爸得出去赚钱,不在家。”小王说完自己哈哈笑起来。
“诶?你爸最近怎么没打电话催你回去相亲?”小王问郑七。
“最近我二哥的小儿子,就那比我大三岁的外甥,二婚了,估计他们忙得抽不开身,暂时忘了我。”
“你爸妈怎么生了那么多孩子呀?计划生育没抓啊?”张叔问。
“南方嘛,风气就是这样,图个人丁兴旺,抓还是照抓的,跑呗。”郑七笑嘻嘻道。
“你家该不是什么乡绅富户吧?”小张飞夸张地喊。
“呵,破落户还差不多。”李蓉儿蹲着擦矮柜,冷哼了一声。
所有人嬉笑着,陈家耀一言不发地弯着腰切菜,学徒光光卖力刷地板,千彩戴着橡胶手套,捂着鼻,一手伸进厨余桶中把纸巾一类的东西捞出来。
昨天晚上下班回家已经十点半,何多金一见到她像是有一筐的话要说,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可惜千彩累得要散架,洗完澡一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根本没留神何多金到底说了什么。
“诶,大厨你呢?”郑七闪到陈家耀身后,“认识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爸。”
“你都忙完啦?这么闲,干脆员工餐你来做喽。”陈家耀放下刀。
众人低头干活,千彩好奇地看一眼陈家耀,也不知哪个爹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儿子。
午休时,外场领班小罗突然跑到后院跟千彩说,“你回去吧。”
“啊?我被开除了吗?”千彩惊诧。
“不是,主厨让我叫人替你的班,你下午可以回去了。”小罗二十多岁,见人就笑,是店里最机灵的服务员。
“为什么?”千彩惴惴不安,“是我做错什么了?”
“嗨,你怎么还不明白?今天不是父亲节嘛,重症病房不是下午才能探视吗?”小罗打量着千彩,寻思着,大老板女儿长得倒挺漂亮,但脑袋好像不怎么灵光啊。
“所以,陈家耀是给我放假?”
“对呀,走吧,赶紧的。”
脚不沾地忙了一个多小时,郑七终于得了空,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咕咚”灌了几口,屁股还没坐稳,吴嘉匆匆走进。
“怎么了?”郑七关切问。
“17桌的两个客人说调味饭里有虫子。”吴嘉小声说。
郑七叫道,“不是吧?。”
吴嘉立即左右张望,心惊胆战,“嘘!你小点声,别给陈家耀听到。”
好在此刻陈家耀在冷藏室里。
郑七咧着嘴笑,吴嘉抱怨,“每次他出去发泄一通,结果都是我在那死乞白赖地给客人道歉,又是鞠躬又是免单,就差跪着把人送出门了。”
“好了啦,我又不是那个白痴,交给我吧。”郑七交代小王一声,跟着吴嘉走去外厅。
一走出来便听见声,“把你们老板喊出来!不然我喊卫生局的人来了?”
叫嚣的人正是蔡伟光。
“什么虫?”郑七边走边问吴嘉。
“一条毛毛虫。”吴嘉答。
郑七一听就想笑,他径直朝蔡伟光那桌走去,对他们微微颔首后说,“你们好,我是做这道菜的厨师,请问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你自己看!”坐着的那个胖男人把菜摔到郑七面前。
郑七弯下腰,睁大眼仔细观察,海鲜烩饭已经吃掉大半盘,花蛤上挪动着一条黑茸茸的毛虫。
“哇,还是活的呢。”郑七惊叹。
“这么份鸟饭就卖八十,还送条虫啊?”蔡伟光提高了嗓门。
“又是高温闷煮,又是快速翻炒的,这条虫依然能活蹦乱跳爬来爬去,生命力真是好顽强哦。”郑七佩服地竖起大拇哥。
“而且好奇怪,要是菜虫也就罢了,毛毛虫大哥怎么会爬到饭上?难不成它是闻到了香味?”
“你少废话!”蔡伟光叫道,“我管你们是怎么把它弄进去的!我吃了这盘饭,现在很想吐,我怀疑自己是食物中毒,你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还是我直接打电话到12331投诉你们?”
“虫是他放进去的。”隔壁桌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忽然站起道。
啊,郑七认出他,是上次用手肘锁陈家耀脖子的那个家伙,叫什么姜饼的。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头。 “你胡说!”胖男人和蔡伟光对看一眼,忽地拍桌而起。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姜饼冷笑。
“诶唷,大家别生气,别伤了和气。”郑七做出害怕的样子,“我觉得还是直接打110吧。”
他指着墙上道,“你们看,店里每个角落都装了监控,怕的就是出这种误会,说不清楚呐,一会警察同志来了,我们一起看监控,看是不是哪个调皮鬼捉弄你们,趁你们不注意把这毛毛虫放到饭上。”
胖男紧张地看向蔡伟光。
胖男一路追着蔡伟光,“哥你走慢点,等等我呀。”
“慢点!慢点!再慢那警察就追来了。”蔡伟光没好气,“我说王小二你是没长眼啊?店里头有摄像头你没看见呀?真他妈晦气,害我白花了六百多块。”
“那你不也没看见嘛。”王小二嘟囔着。
“你还敢还嘴啊!”蔡伟光狠拍了他脑袋一下。
“现在咋办啊哥?陆爷交代的事咱没干好,剩下的钱是不是拿不到啦?”王小二忧心。
“那不可能,我蔡伟光答应的事,怎么都得给它办成喽。”
“行,我听你的,哥。”王小二憨憨地笑起来。
“刚才谢啦。”郑七一拳轻撞在姜饼胸口,笑嘻嘻道。
姜饼也笑着,露出满口白牙,“麻烦你去喊家耀出来一下,就说有人想见他。”
郑七看了眼坐位置上一动不动的白发老头,“行,你们等一会啊。”
“师傅,家耀马上出来了。”姜饼在老头对面坐下,恭敬地递上一根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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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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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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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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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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