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年幼读书的时候,家逢变故,原先看起来“贤德的先生”,登时就变了脸原形毕露的,也不是没遇着三两个。再说慈孝。玉堂九岁时母亲亡故,没了倚靠。原先那些“慈善”的长辈,索性也就懒得敷衍,可知这余荫不可靠,还需要自己有本事才行。
在这个世上,自己觉得委屈的子女,还有费力不讨好的父母太多。慈、孝之间,也没有甚么必然的干系,但活着就是愿赌服输,遇上什么算什么。总有些人恐惧变数,想方设法的,弄出一套东西来,哄骗着说,只要遵从照做了,那么就可以安全无虞。
他们把“训教”的功效夸得过大,极力宣扬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还真道别人是钱多,好骗。说了半天,描述中让玉堂这个对张载不喜不厌的人,转为嫌厌。
既然从这些学生的身上,看出来一些“装模作样”和“虚伪”的东西,玉堂同客人说话的口气,也就变得有些嘲讽,不太有耐心招待了。对这些变化,客人们似乎没什么觉察。
体谅白玉堂自小从军,学识低些。因此众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偏讲得细,没完价叨叨。玉堂因此转话道:“既然你家先生的学问,有这么好,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众人回道:“人虽然不多,做学问毕竟不在人数。”玉堂又道:“那么你们怎么收徒呢?
先生自己考察了挑选?还是带上束脩是人都教?”众人遂就告诉道:“学问里不分身份高低,只要肯学,是人都教。倘若那人肯用功,还学得好,就算他家境贫寒些,连束脩先生也可以免了。”因玉堂突然打听起这个,不少人以为之前那一通辩论,真把个玉堂给说服了,有了些想学的心思了,本着劝人上进的念头,力邀玉堂一块儿去,“横渠先生门生”的美名儿,博一个也好。
玉堂玩兴突然上来,忍不住笑道:“凭我的学问,进去了需要束脩么?”众人踊跃了都道:“学生们也不知殿使的学问如何,不妨写一个看看!”玉堂提笔一挥而就,众人看时,上面只有两句道:“逢冬猴子满树闹,也赶耗子也逗猫。”
众人看见了面面相觑,有登时忍不住笑起来的,也有忍住笑继续说的。玉堂遂问:“我写的这个也好么?”学生里年长的那一个,见识多些,因此看见了这两句,没跟着其他人一块儿笑,一本正经回复道:“殿使这两句,虽然粗浅,倒也生动,字是极好!”
玉堂又道:“那你说说,我这两句,可也比得了状元么?”那人遂道:“倘若殿使认真学,假以时日,状元也可以比得!”
玉堂心道:“‘字是极好’!在他们这帮腐儒的眼里,我们这些赤佬敝卒,一个字不认识才应当呢。”此时玉堂也玩耍的够了,骂他们道:“在你们那,学问人才多如牛毛,单少我一个武夫做门生?还是你们学累了,没什么消遣的。故意拉上我取乐,显你们高?”
众人听说了急忙道:“学生们怎敢!只是想着:光阴用来做一番事业,才不虚挚,只因见殿使是聪明人,爱材才相邀,并不是取笑。”
玉堂又问:“那么你们都给我说说:做了你家先生的门下,能做出什么事业来?是升职见用?还是容易博取名声?”因玉堂这话儿问得太俗,便有一个告诉道:“我家先生曾有言:‘人生于天地之间,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几件事情殿使说说,可以算一番事业么?”
玉堂也就笑了道:“就你们刚才这几句话,去糊弄些学生、愚夫还行,在我看来是处处是漏洞!人性之恶,亘古未变,就算过去千世、万世,又有何用?你们儒生又改变过什么?我快意恩仇,就算被辜负了也没有怨,强似肚里面没有那么大的空的,偏要装大,若又施恩招怨了,怨妇似叨叨。”
有一个立刻反驳道:“殿使这话从何而来?人性到底是‘善’、是‘恶’,暂且不说。
当年仲尼在世的时候,礼乐崩坏,仁义沦丧。仲尼叹世人‘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故而重整周公遗训,行‘克己复礼’之仁道。
一代代儒生不懈努力,终于把儒学发扬光大,到后来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汉灵帝诏诸儒正定五经,儒家至此方为正统。如何就是没有改变?儒家千百年来已诲人无数,如何就是没有用处?”
玉堂又道:“如你所说,自汉朝之后,三国、魏晋、以及前面的隋、唐两朝,历朝都遵儒家为正统,儒教正统已近千年。怎么眼看着前朝一个个败亡,儒家并没有挽回颓势?不是口口声声说,能‘为万世开太平’么?怎么之前没灵验?
你们儒生,习惯把世上所有的问题,全归罪在‘道德沦丧’上,信‘教化’就能解决一切。君王无道怪教化;官吏贪渎怪教化。天灾瘟疫、父子相食了仍怪教化;信这话儿的,非蠢即呆,从头到尾是自欺欺人!”
有人则道:“在下认为,君王无道、官吏贪渎,还有殿使说的‘父子相食’,确实与‘教化’有干系。”玉堂继续说话道:“之所以你能说这个话儿,不是你道德比他们高,是因为你们够幸运,一世过的是太平日子,没遇上绝境。真遇到了,可能你连他们还不如呢。xǐυmь.℃òm
水流是从上往下的,人之所以要争斗不休,归根结底,还是不能够均贫富!把土地田亩都归由公有,婚姻制废除,你们行么?一万年恐怕也做不到!
你们还不如墨家呢!最起码墨家要做什么,能躬身践行,而且人家能亲近庶民。你们仗着自己是读书人,清高自许,向下不屑于同庶民为伍。对上面来说,你们那镜花水月的言论,当权的相公们又不屑理你,只能说一说自娱自乐!”
客人里面,有几个较为年轻的学生,一听玉堂说这些话儿,立刻把面孔板起来,骂一声道:“殿使嘴里面指责儒家,结果你自己出的主意,居然连猪狗都不如呢!这些伤风败俗的言论,殿使如何说得出口?!”因为不屑同玉堂为伍,好几个立刻就走了。
还有人认为玉堂这厮欠教育,一本正经教他道:“殿使所说的,根本是猜想臆测之论,你根本没看过横渠先生所著之书,怎知道他没有躬身践行?
当年先生做云岩令时,就以‘敦本善俗’处理政务,推行德政,适时问询民间疾苦,乡民野老无一个不敬的。就算要反驳,也得先找来书看一看吧!”
还有人道:“人生在世,至乐不过读书,至要无非教子。为子孙万世谋福的事,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哪个不愿意出力呢?”
玉堂这厮,但听见什么“祖宗”、“子孙”之类的字眼,立刻就厌恶。倘若他想干什么事儿,才不会打着“为了别人”这个旗号,弄出个委委屈屈的模样,只会说是遵从本心,他自己想干。
而且根据他的观察,极力推崇这话儿的人,总是把自己家老的、小的给抬得太高,根本不把他们当“人”,而是超出常人的位置,直接当成祖宗给供了。他们自己膜拜也罢了,还想让别人也跟着拜,稍有异议的,就是“家里面没有老的、小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有句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祸殃”,更何况本来就是些凡夫俗子。一旦活人被当成了“祖宗”,鸡毛也能飞到天上,没惯出毛病来那才叫怪呢。
偏偏有那么一些儒生,学会了几个“之乎者也”,就开始拿大装先生,处处看别人不顺眼。在他们眼里,那些不认同他们的人,就是走上了歧途的,急需要他出手拉回来,重新走到“正路”上才行。
玉堂于是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大道理,应该找臭味相投的议论,用不着拿来跟我说。我除了有数的那几个,人类全都厌恶。我又用不着别人赞颂,没兴趣做什么‘子孙奴’,管他什么千世万世!”
在其他人面前屡试不爽的说词,在玉堂这里碰上了钉子,这事儿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再说他那是什么话?必须要给他上一课才行!
有人便道:“人生在世,父母、师长排第一位,其次是自己,接下来便是妻子、儿孙。往大里说时,还有君臣、家国这样的关系。‘爱幼’乃是物类的天性,当年齐景公疼爱幼子,甘愿衔绳折齿做孺子牛。祖先遗戒谆谆、薪火相传,然后我等才安享太平。我辈植树,然后子孙才受享余荫,怎能只顾自己呢?”
玉堂又道:“你们儒家重视亲族,把血脉天亲看的比天大,一句话就是迂腐死板。我只信奉这一条:合则聚,不合则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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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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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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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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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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