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吃完一杯酒,听楼下吵吵闹闹的。魏亮到窗前往下一张,正好见王弼引了一班人,在下面说话。只听见一个大声道:“上面也知道,大部分人其实没病,就是装出来给众人看的,又没法查,只好都放三天假。过了三天,再进门你要签一个字据,保证身上没病了。不然的话,染上了别人要负什么责任。”
另一个急忙询问道:“他这个病,会不会传到咱们梁门?下痢的滋味不好受,我可怕染上。”有人满不在乎道:“老爷宁愿染上这病,回到家舒服睡他几天。又不死人,大不了上吐下泻几日后,仍旧和好人一个样,合家还把你伺候得服帖,不比让蔡罗刹压榨强?”
魏亮因为看见了王弼,急忙叫他,口里面“三儿”、“四儿”地唤。王弼那厮没听见,仍旧在那指手画脚地与人讲话。
因叫他不应,魏亮顺手从盘子里捡起个梨子来,把个梨儿砸将下去。只听得下面一声叫,王弼捂着头大骂道:“是甚鸟厮竟敢打我!”四面看时,却见魏亮正在上面。
王弼遂就换做个笑脸,口问他道:“二哥和甚么人吃酒呢?”魏亮遂就叫他道:“四郎上来,快休放屁!我今天做东,上来咱们都吃一杯。”众人一听见有酒吃,登时大喜,一阵风蜂拥着便上来了。
当下吃了一会酒,少不得口内有些言语。一个便道:“朱大郎,怎地不坐?蹲着在撮谷道么?”朱大郎骂道:“撮你鸟屁!老爷的棒疮兀自未消。等我哪一日做了驸马,我看哪个厮再敢打我!”
另一个道:“天尚未黑,你倒睡了?白日里说起梦话来!”对面的一个也说道:“干鸟么!一个月我挨了三次打!蔡罗刹一日不走,我却不是死在这?我听说西军校场上常有死人的。”
有人笑道:“要他去时也不难,你只要听我一条计:等晚上散了回去时,别立刻就爬到床上去挺尸。找一个酒瓮,倒半瓮清水,在里面放上三五块肥皂团,泡上一夜,明早也就发好了。点卯之前你吃下肚,过个把时辰后,药性便可以发作了。那时节口内不住吐泡沫,我们赶紧去寻医救治,只道是蔡罗刹不恤下情,想要人命,众人都去上头告他。到时候不怕他不走。”
那厮骂道:“不用那么太麻烦,不如我打你个头破血流,你也在家将息,牢里面我自有兄弟,进去将养他几日,等他走了我再来,却不痛快。”
还有人道:“你们这一班野猫,武艺稀松还自罢了,心眼子也是驴粪做的!我若是上面的相公,这班夯货们正该累死,倒有面目来上告!有个这心思,正儿八经寻他些错处,那才是好!”
朱大郎认准了一个理,必要说蔡罗刹之所以这么干,是当初他们钱使得不够,嘴里面将那班人不住地骂。有人听了便摇首道:“我看未必。他们西军那班呆汉,只知道厮杀,有钱未必会花。他又不会吹竿蹋鞠,他又不会博双陆,也不看什么杂耍歌舞,也不省得风流笑耍,见了花鸨,怕也要错认作山鸡。”众人听了这个话,一哄都乐了。
一个言道:“若是放在十年前,赛白绕阮雄在世时,十个蔡罗刹算甚么!杀他好似捏死个蚂蚁。”数内有那好奇的,忍不住问道:“只听说阮雄那厮举世闻名,没他不敢做的事,江湖上好汉数第一。远近的蕃人听见他名,谁不丧胆?只是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一个便道:“因他闹得太大了,上头将王德用拨过来,一发将巢穴捣毁了。现如今只剩少许人马,全都躲去了太行山那里。”依着这事儿,众人不免又议论了一通。
左手的一个对魏亮道:“说起来蔡罗刹甚是不公。我只迟了一刻时,便挨了那厮的一顿打,至今腰里还疼着。你已经十天没有来,那厮连问也没问,倒是屁事没有呢!”魏亮才要分说时,旁边有人嘴里面道:“节级做的好鸭羹,让他给吃了,如何不得看觑些?你又没有。”
魏亮听了这个话儿,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举起交椅便要打。还没打着,早教卢六给拦腰抱住。魏亮哪里忍了气?口里仍旧骂他道:“小婢养的放什么鸟屁?你赶紧回家看看去,爹的鸭羹被人吃给了!”
众人劝慰了魏亮一番,都骂那个多嘴的道:“闭了你的鸟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卢六等人仍旧按了魏亮到座上,众人劝着叫罢了。
卢六开口说话道:“自家兄弟,且不要闹,我们暂且随他。仍旧与先前一样时,这个罗刹哪肯走。”王弼便道:“若让我看,蔡罗刹只是在这暂住,这倒好说。只恨张全、李衮那几个厮,平日他们见了我,哪敢放出半个屁来!现如今跟了蔡罗刹后面,竟也得意洋洋起来,见我也装作没看见,自顾去了。”
另一个也跟在后面道:“前日我趁空躲一杯酒,叫这厮们看见了,便在姓蔡的面前说嘴,害我挨骂了两回。”又一个道:“撮鸟们暂且乐几日,待到蔡罗刹一走,教他们好看!”
捱到掌灯时分了,楼上的众人,仍旧还在骂不绝口。有两个赶座子唱曲的进来要唱,众人哪里耐烦听?当下撵了。众人一发商议了,明日休去。嘴里面虽然这么说,当真不去,皮肉又都当不得板子,不过在嘴上快活快活。当日众人又吃了一会酒,早早就散了。
次日一早去营里时,听人报说,近日生户挑动熟户生事,昨夜的时候,上面将蔡营使调拨走了,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一发过年般欢喜。虽然蔡营使一时走了,那厮不知道甚么时回来,再来个回马枪吃他抓住,板子恐怕得多吃不好,众人亦不敢十分放肆。
眼见得那营使去了两日,仍没有回。众人心里面便寻思说,边上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处理的,一时半会他回不来。渐渐地也就怠懒了心,不似先前那般勤谨。得有空闲,亦有人偷偷溜出去耍的。
这一日魏亮正在家中,忽家人报道:“后面憨子过来找。”原来魏亮家后街上,住的有一个憨子,和个七十岁的老娘,一块居住。这憨子本来有一个哥哥,早年时学文文不就,学武武不成,遂转去深山学神仙。他又没有个正经的师父,没修持心性又贪功冒进,自弄得入魔,胡言乱语、躁狂*抽搐,本人早已经没有了踪迹,娘俩个只得靠邻舍们周济。
魏亮是个热心的,怜他家贫,时常接济子母二人。因前日庄上运来些新麦,魏亮与了他两袋,那婆婆叫憨儿过来道谢。
憨子来到了魏亮家,先磕了头,将娘教的言语说了。魏亮唤了伴当魏右,将果子拿来与他吃。那憨子双手捧了果子吃,偏又好奇,一发在他家四处撒看。这憨子素日有些傻角,这时已经瞅了一阵,口内胡乱评价道:“二叔家里甚是穷困,连个小戏也没有,不如东头的老王家。”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用心,这话入了魏亮的耳朵,竟也匝地生根起来,便琢磨道:“也说的是。先前我也要弄一班小戏,话本已买了一大摞,搁在那里。谁知一向竟蹉跎了。旁人家里都有戏,如何唯独我家少了?这样不行!怎么说我也得弄上一班。”既这样想时,魏亮急忙立起身来,跑去解库知会三娘,将这话说了。
三娘那边正忙着呢,听见这话儿,口里不耐烦了道:“什么小戏不小戏的,要他无用。”魏亮便道:“家里空有些话本,放在那里占地方,收起它来怕虫咬,却不可惜?东头老王家还有呢,独我少了,倒叫人笑。”
三娘骂道:“老王家自有翠云楼,用它好来伏侍客人。你却要他来作甚么!我倒想知道是哪个笑你?你指出来!”
魏亮再要言语时,只听见叶主管前来报道:“遂城那里蕃人滋事,不少人趁乱在砸抢。现如今鲁大官人的妹子也从北地回来了,不知听见哪个贼挨刀的一力撺掇,言说是娘子使人杀她兄长,谋了他家的店铺。如今集了一拨人,放言要过来拼命呢。如今已杀了咱们七八个人,李主管过来着人救。”
三娘怒道:“蠢妇竟敢如此无礼!必定是那厮们见我赚钱不惬气,自己不出头,却去撺掇那女张飞。你先去取一些钱来,将这七八个人的老小安置了。等我回庄上整顿好人马,稍后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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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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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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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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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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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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