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行首原本是党项人,姓卫慕,后来跟了个李妈妈,因此都唤她“李行首”。她模样看着虽是个蕃人,倒能说一口好汉话,是此间说唱宫调的顶老。除她之外,筵上又有杂戏,琵琶、铋跞、细腰鼓,乐声阵阵。芦笛、箫管、石方响,丝丝入耳。这边厢弹唱姻缘,那边厢低声耳语。低眉浅笑情意浓,枝头红杏惹娇莺。
今日这筵上,有一个时兴的话本说唱,名字叫作《乔四郎元夜会花魁》。据说这是东京刚出来的新鲜话本,连梁门也没有多少说的,今天特意请人来说唱这个,就是与众人听听尝鲜。众人听得兴致起来,都齐声喝彩,一片声地大呼小叫。
正热闹时,一个小姐儿道魏亮道:“节级且请一杯。”魏亮才待要饮时,小姐劈手夺过盏来,便对他道:“节级先做一首诗来,吃这一杯。若做不出来,却是要罚。”魏亮叫道:“姐姐饶命!休跟穷酸措大们学,哥哥赏你一锭大银。”言毕这厮便伸过手来,想要夺盏。
小姐一把打掉他手,娇嗔着道:“这话说的,谁没见过一个银子?!今日若节级再做不出来,罚你学狗叫。”说话间众人便大笑起来,也跟着起哄。
仔细算算,魏亮连两百个大字都认不齐全,哪有那个作诗的能耐!欲待不做时,怎挡被小姐勾在脖子上,撒娇撒痴,必要缠他。吃拗不过,当下魏亮捉耳挠腮寻思了半日,好不容易,口内讷出来两句诗道:“二舅三舅都是舅,公狗母狗都是狗。”
这么两句一作出来,立刻满堂都大笑起来。有人大声说笑道:“魏节级,诗作得不错,是咱伏牛砦排在头一位的大诗人!”还有人一叠声催促道:“楼里面识字的都在哪儿呢?赶紧拿过来笔墨伺候,俺们节级要作诗了!”卢六也跟着大笑道:“新鲜事儿,魏老二也能作诗了!赶紧写下来装裱了,拿回家去挂起来!”
虽然别人都大声嘲笑,魏亮自己认为说,这诗作得十分有理,欧阳修比他不强多少,为此暗自得意了一番。因为魏亮才出了两句,还没作完,众人便催。
魏亮口里说“有了,有了”,怎奈白白等了半天,迟迟等不到下文。倒是魏亮把那一盏酒骗过去,仰着脖一饮而尽了,还有屁的什么下文!没办法众人只能饶了,权做个笑耍。不消说当夜乐了一夜。
因魏亮昨夜听了那出话本,听的入迷,心中便也恍惚起来。次日早起,心里头不免寻思道:“乔四郎不过是一个卖肉的,倒也有机会厮会花魁,我却没有这等好事。”揽镜自照时,魏亮忍不住自夸道:“我这面儿,也是个好的,气度也算是不凡,怎么比不上乔四郎?”
说着魏亮将那面葵口铜镜搁在了桌上,头上簪了一朵新花,手里拿着把乌木摺扇,换了件新制缠枝牡丹纹锦袄,将先前私藏的一颗东珠取了,揣在怀里,直接往砦口李行首家奔去。
门首的伴当看见他来,点一盏茶,叫魏亮先等着,急忙到里面唤人去了。李妈妈听见有人来了,出来看时,见魏亮梳了溜滑的头,上面簪一朵欧碧,雪白的领儿,口里面一枚含香圆,身上挂着个金香囊。见虔婆来,脸上喜得合不拢嘴。
魏亮对着虔婆唱一个大喏,口内叫道:“李妈妈好!如何不见姐姐来?”虔婆看见他便叫道:“节级休来这里聒噪。若是叫三娘看见了,老身的脸上,挨不得那个耳刮子。”
魏亮听了这个话,急忙去怀里面掏出来银子,笑着往李妈妈手里只顾送。那婆子见了这么一锭大银,口里胡乱嘈了几句,也就罢休。遂叫魏亮在这等着,使人去唤女儿起床,等她梳洗打扮好了,再下来见。
魏亮自去椅子上坐了,蹀躞着脚儿,捧了盏茶,等着人下来。才把茶来呷一口,只听外头有一声叫道:“节级原来在这里,小人哪里不寻过了!”魏亮看时,见门首立着一个牌军,正在一叠声催他道:“今日上头新来人查,指挥吩咐,快些回去。”
听了这话儿,魏亮急忙弃了茶,两个人匆忙便走了。才出来门儿,魏亮在人丛里面撞见了三娘,背后跟着两个主管。见他从那种地方出来,三娘那一双眼睛,好似蛇盯蛙一般看他。魏亮急忙缩了头,一道烟往营里的方向奔去了。
到了看时,辕门外站着几个军士,都颜色肃穆。数内的一个见了魏亮,立刻咳嗽一声。魏亮不由放慢了脚步,往里踅去。到里面看时,厅前连个影子都没有,不知道人都往哪里去了。魏亮找了个扫地的问时,才知道都到校场上去了。
校场上乌丫丫站满了人,一个个的都低头不语。更可怕旁边已拉出来几个人,正在挨军棍。那棍打在皮肉上,声声作响,旁边听见的都觉得疼。别说打人的都累到流汗,被打的那几个也没闲着,嘴里都在不住地“哎呦”。听时,却是因今日点卯迟了,因此挨打。魏亮不由低了头。
上头坐着的那一个,正是新来的相公,安肃军新拨来的一个副营使。这时候军棍已经打完,营使相公指着队列里一个问道:“你这没有几根髭须,却要染做六个色,心思都花在这上面,如何不来的迟?”遂喝令军士与他剃了。旁边的军士不由分说,立刻拿军刀上去便剃。
营使将众人都看了一遍,口内继续训话道:“你们也算是披坚执锐的一群人,一个个松松垮垮,垂头丧气,能做得了甚么!”说毕便吩咐书吏道:“你记下去:明日点卯再迟时,军棍再加二十。”众人听了这个话儿,把眼珠子互相看了看,皆不做声。
因见魏亮这时候过来,营使问道:“你这厮如何十日不到?”魏亮回道:“回禀相公,小人近日因病告假。”营使便道:“从今日起,不得告假。凡有那些患病的人,抬到这里,我亲自找人与他医。”
魏亮听了训话后,急忙归队。因为好奇,魏亮偷偷往上面看时,等到看清了那个人,却吃了一惊。原来魏亮认得这厮:这个营使唤作蔡琛,先前去了保安军处,谁知他现在竟回到这里。魏节级私下里寻思说,这厮来到这里时,准没有好事。
当下蔡营使讲了一番话,叫都散了。次后便叫排军布阵,演示武艺。众人不敢不从,皆持了器械,穿好衣甲。三通鼓罢,列好阵势。看时,却见:
雁翅阵乱糟糟如鸡,
长蛇型密麻麻似蚁。
使长枪的急脱了手,
挽强弓的慌闪了腰。
闻鼓声来如窜鼠,
将军指使似断臂。
勾东拨西漫天舞,
挪上攒下乱里忙。
立如野草随风倒,
变步挨肩转身难。
不看操演还不知道,这一真看,直把个演军校场,翻做个庙会赶趁的模样。数内有掉了帽儿的弯腰去捡,叫蔡琛喝住,问他言道:“是哪个准你出列的?队列里便是掉了手,轻易也不容你捡!”既然这厮公然违令,当下不由分说,命人将那厮拖出去打。
众人见了全都静默,不出一声儿。因不作声,有一个不知道情形如何,探头出来要四下打量,冷不防耳边一声喝道:“那个是谁?伸出个脑袋等人来砍么!”旁边卢六因站得歪了,早叫蔡琛一脚踢去,卢六立刻倒在了地上。又有几个站得不稳,吃他一拨都倒了。因他这样,队列里众人都老实站着,没一个敢回头去看的。
蔡琛在队列里来回走了几遍,便发话说,操演成了这么个怂样,今日谁都不许走,彻夜习练。明日仍旧还这样时,都不许吃饭。众人累了一早晨,此时早已经过了饭罢,个个肚内饥肠如鼓。这天看着又热了,在日头底下立得久了,那汗溪水一般淌来,不免有些当不得。
趁着蔡营使不注意时,人丛里有一个小声问:“不是说相公使了钱?”另一个道:“这个罗刹没有收,复又使人送还来。”听见这话,周遭好几个都叫苦。
底下的动静,蔡琛在上面已听见了,口内便道:“后排那五个说话的,给我出列。你们身体闲着时,一会散了不许歇,都重甲趋奔五十里。”xǐυmь.℃òm
不说那五个在心里面哀嚎,众人听了心内都道:“这天杀的甚么耳朵,这老远也能听得见!”众人实在累得狠了,又兼着热,心内巴望着来些凉风。怎奈老天也不照应人,树叶死了一般静。
不容易熬过午时,天上终于带些凉风,不似先前那般难捱。正欢喜时,这天看着阴下来。只听半空里一声霹雳,那雨瓢泼也似淋在了头上。无一时众人身上水流如注,睁眼不得。一个个苦着个脸儿,不敢则声。饶是这般,做得错时,仍旧免不了要挨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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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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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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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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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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