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高磊打过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告诉她:“你师兄已经接到。老徐的朋友也出动在找老先生了。”
第二个电话告诉她:“有人说看见个外地老头上了摩的。他知道民宿地址,可能先去南极村了。”
季微澜等了又等,等到夜色渐深,客人散尽,心也渐渐揪紧。
如果老师真是搭摩的来南极村,算算时间现在怎么也该到了。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各种惨烈的画面。
她打电话给高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沙哑:“知道了。我们还在找。”
高磊说,据老徐的朋友打听,陶大师是在登云塔附近搭的摩的。
登云塔是聆城市中心一座古塔,离客运站不算远,步行约莫二十分钟。季微澜也曾去看过,知道这塔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古色古香,的确是老师会感兴趣的。
登云塔附近就是聆城广场,全县城最热闹的所在。这天是周末,广场上堪称人山人海。登云塔下也支起了各种小摊,卖小吃的,卖杂货的,卖玩具的,还有赌棋的,打牌的,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
陶大师搭的那辆摩托车,据说就不是路边拉客的摩的,是塔下一个赌棋的人开的车。
季微澜听见“赌棋”就心知不好。
她这位恩师,平时一大爱好就是象棋,却偏偏是个臭棋篓子,俗称“人菜瘾大”。在帝都时,就在路边赌棋无数。
所谓赌棋,就是摆在街头,设下一定赌注供人挑战的象棋残局。所摆的棋局大多是古谱上的残局,中藏无数陷阱,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和局,而当中只要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
老先生曾经输得连钱包都送出去了,仍呼再战,还哈哈大笑对弟子们说他明知是局,但局中自有乐趣。
赌棋周围必然有若干个“棋托儿”,假扮挑战者和围观群众,有时候还会假充高手忍不住指点一二。
陶大师这回就是同一个“高手”相谈甚欢,居然没等到自己下棋就搭车走了。
季微澜听到这里实在无话可说。
高磊的声音也透着无奈:“赌棋的那几个都是常年摆摊的,我们已经问过。同那个棋托儿合作的摊主说,他其实不认识对方,只知道姓黄。也是最近摆摊才认识的。说是棋艺不错,之前靠下和局赢过几把小钱。他就索性让请方当托儿。”
季微澜急了:“难道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吗?”Χiυmъ.cοΜ
高磊默了默,只说还在打听,话锋一转就提醒她别忘记吃晚饭。
季微澜哪有心思吃东西,只反过来问高磊吃过没有,是不是又去老徐家蹭饭了。
“老徐店都关了,出来跟我们一起找人。”高磊笑了一声,又说,“我说,你可千万别学你师兄,说什么老师找不到就没脸吃饭。不吃饱哪有力气找人,对不对?这不,我还在找超市给他买瓶运动饮料。”
“对不起。”季微澜说完,又记起高磊说最不爱听她说对不起,连忙改口道,“辛苦你了,谢谢。”
电话那头一声喟叹:“你啊……”
片刻后,高磊突然抱怨道:“刚才的虾饼都凉了,油腻腻的。合子饼也不好吃。”
季微澜怔怔地听着,正不知如何宽慰,又听他说:“虾皮不够多,不如你做的好吃。”
短暂的静默中,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吃我做的合子饼?”
“想。”高磊肯定地说,“今天特别想吃!”
莫名的,季微澜居然从这把沙哑又粗糙的烟嗓里听出了撒娇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坦白道:“家里没有材料。上回的糯米粉和馅料都是外婆先弄好,再拿来教我做的。”
一边说,一边在心中认真盘算,问邻居借糯米和椰丝、芝麻、花生来自己舂,在今天结束之前能不能包出一个合子饼。
“那记账好咯。”高磊说。
季微澜松了口气,又犹豫着说:“吃泡面行不行?给你加两个蛋。”
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笑声。
“还要虾皮,还要青菜。”
“没有青菜。”季微澜想了想,“有海木耳,阿鲳嫂刮了一桶给我。”
“海木耳就海木耳。”高磊以作为交换的口吻说,“我吃哪几样,你也吃哪几样。”
季微澜轻声应了,只觉得心头软软胀胀,恼人的焦灼感也减了几分。
两人又相互叮嘱了两句,便各自忙碌。
夜幕低垂,季微澜正在水龙头下努力清洗海木耳,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呼唤:“逆徒何在?”
季微澜手一哆嗦,半盆海木耳打翻在水槽里,又要重洗了。
又惊又喜地冲到院子里,夜色中只见小路上车轮轰响,尾灯闪烁,一辆摩托车飞快离开。
已经“失踪”大半天的陶大师站在院前,身姿挺拔,精神矍铄,手中居然还拄着根木棍,正不满地敲打地面。
“穷乡僻壤,黑灯瞎火!”
季微澜连忙掏出手机照亮,又去搀扶老先生,被拂开:“你这逆徒翅膀硬得很啊,不打招呼就离开师门,眼中可还有我这老师?”
季微澜眉心一拧,瞪回去:“老师你才是不打招呼就玩失踪,把大家都急坏了。”
陶大师冷哼:“沈砚那小子同你是一丘之貉,都瞒着我!我只是老了,又不是不会玩手机!”
季微澜听明白了,老师这是记仇。
七十岁的老人洋洋得意,笑得像个七岁的孩子:“现在知道急了?不舒服了?哈哈,我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你们这些逆徒长长教训!”
季微澜无言以对,只能乖乖认错,把他让进屋内。
陶大师一进屋内又高声批评:“上漏下湿,不避风雨!”
见季微澜要打电话,忙用拐棍敲地:“不许打给你师兄!”
季微澜继续拨号:“我没有打给师兄。”
陶大师瞟了眼屏幕,见通话对象的名字不是沈砚,便继续拄着根拐棍在室内参观。
电话里,高磊知道人已经自己出现后,大大松了口气。
忽然听到一个不满的声音传入话筒:“精奇古怪,毫无美感!”
“令师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职业病。”
季微澜捂着话筒,无奈看向老师。
后者正对着柜子上那条红花鱼标本大摇其头。
【作者有话说】
老师下午是跟谁跑了呢?其实这是一个明盒。
啊,好想喝鱼仔汤!刚捞起来的小鱼,什么都不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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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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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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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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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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