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处灯火通明,东宫的车驾早已等候多时。
杜苍庚陪同赵元澍出了宫门,准备送他上马车,岂料赵元澍似乎并不着急离开,而是侧过头来轻轻朝他勾了勾手。
“你不必那么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你我之间的事,父皇已经知道了。”
“陛下知道了?”杜苍庚一惊,随后又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陛下如此精明,早晚瞒不过他。”
“是我们画蛇添足才露了馅,若非当日我无缘无故责打你,他也不会起疑心。”赵元澍笑了笑,走到车驾处顿了步子,昂起头看了一眼那门楼上摇曳的宫灯,“他知道也好,知道了,我这心里就轻松了许多。何况今时不比往日,元祐一旦离开京城,朝中的局面便不一样了。没有了两位皇子相抗,父皇也就不会紧盯着禁军这些人不放,不会在意你们到底会和谁站在一边。父皇年纪大了,兵权交接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不给,我不要,一切只需循序渐进就好。所以,我们无需再如以前那般刻意疏远,把握住分寸即可。”
“臣明白,殿下放心。”杜苍庚微微颔首,“怪不得方才陛下一直在暗示臣以后要多和殿下您往来,他既然发了话,臣依令行事便是,若还似以前那般故作姿态,只怕反而要惹陛下不满了。”
知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赵元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朝宫门处稍稍努了努嘴:“你说,父皇把你阿爹留下来诊脉,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交代他?”
“这……应该是吧。”杜苍庚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回想起方才殿内发生的一切,“陛下和阿爹认识了这么多年,如今阴差阳错成了亲家,想必会生出颇多感慨。不过殿下放心,等阿爹回来,臣会问清楚,然后告诉你。”
“这倒不必。”赵元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敛起衣角上了马车,“老人家也会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不想让外人知晓,让他们叙叙旧吧。”
说话间,赵元澍半个身子已经入了帘,顿了一下,他忽又转回头来,眼光亮晶晶的。
“明日我就替父皇去祭拜你二哥,告诉阿碧,我会顺道去探望她。你小子务必提前和她说清楚,上次我打你,只是逢场作戏,可别让她再记恨我啊!”
明明这二人间最大的仇怨并非责打杜苍庚,然而赵元澍单单只提了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四两拨千斤的意思着实耐人寻味。
好在杜苍庚与他相处日久,早已了解他的脾气,顺着话音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方才在吉享殿,当着赵弘瑀的面,他赵元澍可以信誓旦旦、掷地有声地保证自己不会与柳无瑕计较旧怨,然而此时没了外人在侧,他反倒不会再那般直截了当,以免让人误以为他是矫情造作。
将无足轻重的小事抬出来,举轻若重,却足以让杜苍庚明白他的心意了。
“殿下且安心,这件事臣早已向阿碧解释清楚了,她绝不会对殿下由任何怨言。”
“那就好,那就好。”赵元澍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朝宫门处指了指,“元祐那边还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我就不陪你多留了。”
“越王殿下……”
事实上,关于将赵元祐送去永州,杜苍庚也是临时得知,之前并无任何预兆。他本想出宫之后向赵元澍好好打听一番,怎奈对方似乎并不想在这个地方透漏太多隐情,便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而后又勾手示意他靠近了些。
“我得到元祐离京的消息时,父皇已经和他谈过了,想必他本人也已经知道了。说实话,这件事我并没有比你早知道多少,也不比你了解得多多少。这里不是详谈之地,明日去你府上,再择机和你详谈吧。”
说罢,赵元澍轻轻在杜苍庚的肩头拍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大有让他心安之意。
听他如此说,杜苍庚没有理由拒绝,只得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看着赵元澍钻进马车,而后又目送车驾缓缓驶离。
事实上,赵元澍所言非需,却也并非他全部考量。方才赵弘瑀与他关上门说的那些话,有许多都是无法拿到明面上来的,尤其是对于赵元祐的安排,更是夹杂了公利与私心,算不得完全光明磊落。
朝堂之争一向如此,明暗交错,正邪交织。作为胜利者,作为既得利益者,赵元澍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将最真的真相告诉给自己的盟友。眼下,他自己还处于震惊的余韵之中,无法全然分辨出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唯一可行的,便是待自己理清思绪之后,再给杜苍庚一个合理而体面的解释即可。
这其中的玄机杜苍庚并非全然不知,他隐隐察觉到了微妙,却也懂得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无论他与赵元澍如何交好,说到底,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君臣之别——作为臣子,他需要时刻把握准自己的方寸,不可越雷池一步,唯有如此,才能让双方都感受到自在。
既懂得这个道理,杜苍庚便坦然许多,一个人站在门楼下,耐心地等待着杜若归来。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杜若终于出了宫,望着他那明显疲惫的身影,杜苍庚心头一热,快步迎了上去,将人搀着送上自家马车。
“慢些走,走稳些,别让阿爹颠着。”
杜苍庚匆匆交代了道生一句,而后便也钻进了车里。
“陛下怎样?他和您说什么了?”
迎着自家儿子急切的目光,杜若长长舒了口气:“陛下无恙,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和我叙叙旧,聊了聊过去的事。阿碧回来,总归还是触动了他,令他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快要遗忘的记忆。这些话,他没人可说,也只能和我说说了……”
“原来如此。”杜苍庚抿着嘴想了片刻,忍不住叹息道,“孤家寡人,所言非虚啊。陛下富有天下,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越王一走,只怕他要更孤独了。”杜若微微摇头,待看清杜苍庚面上的困惑之色,又默默苦笑,“你以为他是因为苍术才贬走越王的吗?苍术只是个借口,他是为了给太子铺路啊……陛下这个人……唉,不说了,以后还是让阿碧多入宫来陪陪他吧,别让他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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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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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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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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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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