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碧呢?怎么没见她人?”
“方才没来得及和你说,她为了你的事筋疲力尽,昨夜套出琴娘的口供,我们正准备将证物给燕安府送过去的时候,她就晕倒了。”杜若摆了摆手,示意杜苍庚随他边走边说,“你别急,她已经醒了。昨夜出门前我已经亲自看过,目下又由御医局的沈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绝不会出事。阿碧那孩子这几日实在太辛苦了,你的事、她自己的事,桩桩件件都堪称离奇,她所受冲击之大,外人难以想象。弦绷得太紧,乍一松下来,难免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待会儿你见了她,一定要多说宽慰的话,千万不要再让她替你担心了。”
“我知道……”杜苍庚点点头,方要再说,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顿了步子,“我万万想不到,阿碧竟然是陛下的女儿……别说阿碧了,就连我都觉得匪夷所思。”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想不到,只说明你见得太少。”杜若拍了拍他的肩头,“霜霜正陪着阿碧呢,你就先自己过去吧。琴娘还需交给燕安府处治,我和安昭得去给府尹带个路。这几日,我无暇顾及你母亲,待会儿我就直接去陪陪她,给她压压惊。你若有事,晚些时候再去书房寻我们。”
“好。”杜苍庚乖觉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洛安昭,脸上漾着诚恳的笑意,“我能劫后余生,你功不可没,若不是你那一方虎头令,只怕我还得再在牢中待上几日。阿碧那边需要我,我先去看看她,等你忙完,先别急着走,在书房等我,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嗯。”洛安昭轻轻拍了他一下,笑容轻松至极,“我不着急,先忙你的。”
老友说话,彼此心照不宣,杜苍庚认认真真抱拳一谢,而后便狂奔离去。他从没跑得这般快,兴奋而又焦急,着实抓心挠肝。
进了院门,正在洒扫的侍婢一眼瞧见他,刚要欣喜地呼出声,就被他狠狠嘘了一声止住。侍婢猜出他这是要给自家夫人一个惊喜,便捂着嘴笑了笑,识趣地躲去了一旁。
“眼下危机平息,我才敢和你说实话。你知道吗?自从三哥出事以来,你就像变了个人,看上去傻乎乎的,我以为你是被接二连三的意外给吓傻了,结果昨日那洛安昭一来,把内情和你一解释,你立刻就抽回了神,脑子瞬间就清醒了。昨晚诈萧琴娘的那一出戏可真是厉害,真真地把她给吓坏了,若非如此,只怕她到现在还攀咬三哥不放呢!话说回来,我昨日穿着璧儿的衣衫扮的女鬼还不错吧?算得上头功一件吧?你们在前面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时候,我都快急死了,真想立刻上去给那该死的萧琴娘掐死算了。可惜啊,我哪能开口?不仅不能开口,还得从后窗爬进爬出,弄得和做贼似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杜苍庚刚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就听见杜霜霜那脆嫩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必须记你大功一件!”紧接着,柳无瑕便轻笑出声,即便看不到她的脸,杜苍庚也能想象得出此时她面上该是如何灿烂,“其实不用你说,我自己也察觉到了。苍庚被燕安府带走的那一刻,我的整个心都空了,脑子也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想不动了。到后来父亲突然闯到家中,说了那番没头没脑的话,更是令我完全不知所措。我像是被人一拳打蒙了头,任别人说什么,我都难有反应,就连入宫走那一趟,我也全然浑浑噩噩,像是踩在云彩上,深一脚、浅一脚。若不是洛安昭昨日来和我说了那些隐情,我只怕到现在还清醒不过来呢。”
“可不是嘛,一听说那萧琴娘觊觎三哥许久,你这脑子立马恢复清明,比谁转得都快。所以说,醋缸子也有醋缸子的好处,酸呀,喝醋提神。”
杜霜霜肆无忌惮地打趣着,末了只听哎哟一声,想来是被柳无瑕给打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笑话我?那日洛安昭突然到来,你见到他的时候脸红什么?”
“我哪里脸红了?”杜霜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声音里明显带着些羞涩,“再说了,你那个时候自顾不暇,还有心思看我脸不脸红?”
“你那张脸跟掉进染缸里似的,还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不想看也得看啊。”柳无瑕笑得越发开怀。
听见自家媳妇和自家妹子无拘无束地打闹,杜苍庚虽亦觉欣慰,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丝怨念——自己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遭罪,她们不说去迎接,反而在这里悠游自在地说笑,怎么想都难免酸溜溜的。
他默默叹了口气,正盘算着自己这个时候若是突然冒出来,会不会显得很多余。谁料还没想明白,就听柳无瑕长叹一声,焦急地问道:“苍庚怎么还没回来?阿爹不是让人先行传了信,说是马上就回吗?不会半路又出了岔子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坐不住,还是出去瞧瞧吧。”
听见自己被人惦念,杜苍庚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他稍稍整了一下衣襟,适时地迈了一大步,嘻嘻笑着朝屋内探了一脑袋。
“我回来了!”
柳无瑕刚刚从榻上站起身,方要披上外衣,一眼瞥见门口的人影,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我回来了。”
杜苍庚一步迈过门槛,他已经等不及抬起了手臂,等待着想象中那感人的相拥而泣。
果然,柳无瑕一个没忍住,鼻头和眼圈立刻红了起来。瑞香亦惊喜万分,搀着她就要迎上来。
“小姐,姑爷回来了!”
谁料就在下一刻,杜苍庚没等来期盼的拥抱,取而代之的则是直冲心口的狠狠一掌。
“等等、等等!先别进来!”杜霜霜几步窜上来,撑着胳膊把他往外推。
“你做什么?!”杜苍庚急了眼,刚喝了一声,就被杜霜霜理直气壮地插着腰,不依不饶地怼了回去。
“去晦气了吗?沐浴了吗?瞧瞧你,一身灰,咦……都有味儿了……”
“我是坐牢,不是游山玩水,没受刑、没弄得浑身是血就已经万幸了。”琇書蛧
“那也不行,你不怕我还怕呢,熏着嫂子和孩子怎么办?”杜霜霜一不做二不休,示意瑞香赶紧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柚子叶和清水端了过来,“母亲交代了,这柚子叶洒水最能驱邪避秽,你站直了,别缩脑袋,嗯,对,再转过去,好好好,我给你多撒点,让晦气再不敢来招惹你。”
听着这兄妹二人吵吵嚷嚷闹个没完,柳无瑕心头的那阵酸楚竟不觉烟消云散。她扶着腰身缓步迎了过来,一手捂在鼻前忍不住偷笑。
“就听霜霜的吧!她也是为你好!”
“行行行,我都听你们的。”杜苍庚没了脾气,见柳无瑕过来,想要上去拉她的手,又被杜霜霜一掌拍开。
“三嫂把热水都给你备好了,快去洗洗!洗干净了再回来互诉衷肠,来得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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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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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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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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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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