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似乎听出了什么,方喃喃念了一声,就听柳无瑕开了口。
“难道我和璧儿的名字也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不是说璧儿的名字是算命先生给取的吗?他……”
“他是我雇来的。”知她猜出了大概,柳如镜微微点头,“既然要拿罗家做幌子,这戏就得做周全。随安那地方穷,识字的人少,穷苦人家大多都信这些谶纬之说,罗盛也不例外。什么苍天礼璧,都是我教给那算命先生的,真有人查来,一个穷货郎给自家女儿取这么个名字,确实足以令人生疑了。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个字本是我留给你的。现在想想,山青水碧之碧也没什么不好,倒是乐得逍遥自在,你说是不是?”
柳如镜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干笑两声,随后又转头看向杜若:“杜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事实便是如此。”
杜若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脸上寻出什么破绽。
“那你后来为何还要回京?”
“为何……呵。”柳如镜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死心,我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的一生埋没于无人问津的荒凉之地。当年那桩案子牵连甚广,可风浪再大,总有风平浪静的一日。我耐着性子等了几年,后来才知道那几年里柳巽也病故了,他在朝中没有交好,柳家失了支柱,再也无法在京城立足,只得举家迁离,回到了乾州。我想着,胡大人死了,柳家人也不在了,京城里不会再有人认识我,更不可能有人了解我的过往,于是我就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带着阿碧和无眠返回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会想到被人调包的公主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而且身在天子脚下,我能打探到宫中的许多消息,总比在乾州那个鬼地方后知后觉要好得多。胡大人看得很对,我这个人确实不适合做官,所以我就干脆做个教书先生,看着生徒们一个个飞黄腾达,也是美事一桩,不是吗?”
说到这里,柳如镜难得露出一丝欣慰之情,仿佛开立学堂是他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成就,令他发自内心地自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说我仕途不顺,但松雪堂的名声却越来越响。渐渐地,许多官宦人家的子弟都被送了来,与他们接触越多,越有利于我打探宫中动向,这对我而言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只是我万万没料到,苍庚的出现打破了难得的平静,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杜若忍不住问道:“所以说,当初你并不同意阿碧与苍庚的婚事?那为何我找人去提亲时,你一口就应了下来?”
柳如镜摆摆手,又长长叹了口气:“我带阿碧回到京城,求的是大隐隐于市,可一旦嫁给苍庚,就多了许多变数。苍庚年纪轻轻就被陛下器重,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京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嫁给了他,阿碧便要承受众人的眼光,人多眼杂,谁能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出端倪?说实话,我确实不希望阿碧嫁给苍庚,可我拧不过她啊。我有无数次机会阻止他们二人,可每每看见阿碧幸福雀跃的模样,我就狠不下心。这孩子失去的已经太多了,我又怎能再逼着她断情绝爱?而且实不相瞒,我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她若成为苍庚之妻,说不定以后会有机会面圣。虽然她无法与生父相认,但若能见一面,总是好的。”
一番话说完,柳无瑕心内五味杂陈。此时她应该痛哭流涕、应该泣不成声,可望着柳如镜那晦暗失落的脸,她哭不出来、也张不开嘴,仿佛突然被人关进了暗无天日的洞窟之中,真相扑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像是无形的手,摁住了喉咙、胸腔,令人窒息。
没有想象中的释然,也没想象中的可怕,柳如镜默默平稳着呼吸,将视线落回柳无瑕的身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即便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知道陛下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人,但你若能见他一面,我心里真的会好受一些。”
他竭尽所能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尽,可这些话在安歌听来完全只是笑话。
“柳如镜,按照你所说,当日你把罗璧儿的情况透露给苍庚,恐怕也是别有用心的了吧?”
“是。”事到如今,柳如镜再没什么可隐瞒的了,“那时我听说苍庚已经查到了乾州,心道若再不行动,只怕会引火烧身。思来想去,我得先下手为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罗璧儿搬出来,好让他不要怀疑到我身上来。”
“所以说,你故布迷阵误导苍庚,根本就没想着让陛下找回自己的女儿!”安歌明显不吃他那一套,横眉竖目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明明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却总能为自己找到一些看似合理、实则蹩脚的理由。别再说那些假惺惺的话来博取同情了,你不配。如今这个局面可全都是拜你所赐,若苍庚真有个什么差池,别人不说,我就绝对饶不了你。”
这一回,柳如镜没有如之前那般替自己辩解,只微微垂着脑袋,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瞧他这幅蔫霜模样,杜若直起身低头俯视着他:“柳先生,这件事我们必须要立刻奏明陛下,只是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件证据,只怕到了陛下面前,你若解释不清,又要担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我有证据!”柳如镜猛然抬头,哆哆嗦嗦在衣襟里摸了一阵,而后抽出一封信来,“我有胡大人的亲笔信,是他写给陛下的。胡大人一直担心事情会有败露那日,他怕公主不能自证身份,所以就在信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他的字迹陛下一定认得,陛下看过就会明白的!”wWW.ΧìǔΜЬ.CǒΜ
柳如镜郑重其事地把信塞进杜若手中,见其面露疑色,随即明白他在困惑什么,极为难堪地苦笑一声:“不怕你笑话,自从听到陛下要严惩苍庚和阿碧的流言,我这颗心就悬在了半空。安将军骂得对,是我自作聪明,才把局面搞成这样。我实在是害怕,怕陛下一怒之下真会杀人解恨,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担心阿碧会不会受牵连。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若陛下真下了杀手,我就把这封信交出来。我死不足惜,可阿碧是无辜的啊,她不该遭此无妄之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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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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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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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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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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