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杜若飞速扳过柳如镜的肩头,逼着他看向自己。柳如镜只是摇头,一声声叹息沉闷而滞重,他满眼悔恨,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杜若猜得没错,那么事情的走向将再度不可预知,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下结论,只在试探的语气里又加了几分郑重。
“你的意思是……阿碧她、她才是……”
说出口的话便是覆水难收,即便柳如镜已然对方才的冲动追悔莫及,此时也不容他再想将那些话收回去。望着他踟躇不定的犹豫模样,杜若只觉自己似是被人迎头敲了一闷棍,随即抬头看向柳无瑕。
很显然,这话亦完全超出了柳无瑕的预料,她似是听懂了,却又不敢信,直愣愣地看着柳如镜:“父亲,您在说什么……”
柳如镜被她盯得发了毛,一肚子话闷在嗓子眼,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紧要关头,安歌一步上前逼到柳如镜面前,铁青的脸上竟漾着几分杀气。
“你可知道自己说的话会引起什么后果?!公主之事绝不是儿戏,半点糊弄不得!你可别为了救女儿一时脑热,不管不顾想些昏招,我警告你,若无证据,这就是混淆天家血脉的大罪,一旦传出去,传到陛下耳朵里,不仅救不了阿碧,更会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同杜若一样,安歌一早就听出了柳如镜话里藏着的惊天秘密,他并非全然不信,但常言道病急乱投医,谁又能保证急于解救自家女儿的柳如镜会不会铤而走险编造谎言,以求浑水摸鱼?安歌不敢轻信,索性便与杜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恩威并举、软硬兼施,以便诈出柳如镜的心底话。
那柳如镜到底是没见过这等场面,膝盖一软又噗通跪在了地上。
“苍天可鉴,我绝没有那样的心思!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啊!”m.χIùmЬ.CǒM
听他一通高喊,安歌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赶快调头吩咐那两名戍卫道:“去守住院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入!”
前一刻还吵吵嚷嚷的小院骤然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没人敢稍稍放纵自己的呼吸声。安歌深吸一口大气,抬手提着柳如镜的衣襟,直接将人揪到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柳如镜是个读书人,又上了年纪,哪里禁得住这般粗暴对待,疼得连连龇牙。不知安歌为何突然冒出这般怒气,杜若忙围上去,试图将他的手从柳如镜的脖子上扳下来。
“安将军,有话好好问,别伤到他。”
“哼!”安歌狠狠哼了一声,陡然收手,将柳如镜甩了出去,幸得柳家姐弟及时接住,这才保得柳如镜一身老骨头没被摔散了架。
好歹安歌终于收了怒气,杜若俯身上前示意柳无瑕姐弟将人送到石凳上坐好,继而又抬头朝众人看了一眼,除了柳家姐弟之外,瑞香和郑絮亦惊得不知所措,只如木头般杵在一旁。
杜若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虽恳切,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柳先生,这里没有外人,请你把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安将军说得对,你要知道你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所以不要有任何瞒骗,否则不仅害了阿碧和苍庚,只怕你我两家都将面临灭顶之灾了。”
“我……”只说了一个字,柳如镜只觉胸口堵得难受,那被刻意掩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旦被揭开,就仿若巨大的洪流倾泻而出,一时却又寻不到出口,在胸腔中掀起惊涛拍岸一般的波澜,直震得人几欲气绝。
这一切的发展远远超出柳无瑕的想象,她不敢相信柳如镜的话,然而包括柳如镜在内所有人的反应却生生提醒着她,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只是一场梦,从头至尾,她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父亲……您……我……”柳无瑕想要问清楚,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将那盘旋于唇齿间的疑问问出口。她是真正的当事者,也是最有资格追问到底的人,然而真相已近在咫尺,她却没了勇气,仿佛是被人裹挟的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
“阿碧啊,我对不起你。”柳如镜喃喃,像是逃避一般默默闭上了眼睛,“阿碧,不要再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是当今陛下,而你的母亲就是当年的淑贵妃。那个时候,胡大人托我将你带出京城,为的就是让你从此远离宫闱倾轧。他说,这个地方抛弃了你,你注定与此处无缘,从今往后就不必再和这里沾上任何关系。他让我带你回乾州过隐姓埋名的日子,虽清苦一些,却再不用担惊受怕、任人摆布。我应该听他的话的,应该带你在乾州过一辈子。只可惜我不死心,一来放不下自己的功业,二来又觉得你本就属于这里,即便无法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宠着,却也不该在乾州那样偏僻的蛮荒之地过苦日子。是我自私、是我贪心不足,是我自作聪明,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罪大恶极。”
谎言一旦拆穿,就如结了痂的伤口被撕开,内里的肮脏污秽便似那脓水,令人作呕。柳无瑕怔怔望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唤了许多年父亲的人,他明明说的是自己的事,可那些事听起来是如此虚无缥缈,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只是一个陌生人身上发生的奇闻轶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当柳无瑕沉浸于这骇人的真相而难以自拔时,杜若早已听出了其中的矛盾,又沉声继续问道:“你说当年是你把公主带走的,可苍庚查过胡府的底细,并没有你这号人,你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和胡之恒扯上关系的?”
柳如镜缓缓睁眼,仿若从一个久远的噩梦中醒过来,他微微苦笑,像是在自嘲:“这么隐秘的事,胡大人怎么可能交给自己府里的人?那不等于明摆着告诉别人公主的下落?苍庚找不到我的名字实属正常,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胡府里的人,而是当年鸿胪寺卿柳巽的远亲。当年我从老家乾州来投奔柳巽,本想求个功名,没想到那柳巽完全不顾念家族之亲,对我不理不睬,只让我在府中干些杂役的活。恰巧那个时候陛下继位不久,南秪楚王入朝觐见,陛下便让胡大人和柳巽负责楚王一行的日常行住事宜,借着那次机会,我结识了胡大人。胡大人寒门出身,很能体谅我的难处,私下给了我许多帮助,一来二去我与他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说我性格执拗,不懂左右逢源,若入朝为官只会碰壁,后来淑贵妃她们想要调包公主瞒天过海,他便将公主交给了我,并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回乾州去做个不愁衣食的田舍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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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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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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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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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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