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挑唆,她哪有那个心眼?”
瞧她气呼呼鼓着粉腮,杜苍庚后悔不该在她最敏感的时期开这种玩笑,便赶紧换了幅逆来顺受的口吻好生哄着。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发誓,我绝没有责备瑞香的意思,也是她和你亲如姐妹、不分彼此,才会和你如此不见外,什么掏心窝的话都说。不过你也别胡思乱想,霜霜素来直性子,喜欢谁都会放在面子上。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将罗姑娘当做了朋友,所以才会对罗姑娘事事上心。你想啊,霜霜对她事无巨细,什么都照顾地妥妥帖帖,换作你是罗姑娘,你能不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霜霜对罗姑娘掏心掏肺,罗姑娘自然投桃报李。至于你嘛,虽说和罗姑娘自幼就认识,可中间也断了联系,多年不见,再见面时彼此都变了模样,情势、境遇都不同于往昔,有些生疏亦是人之常情。等你恢复得好些了,多去枫林染和罗姑娘聊聊,自然就好了。”
“嗯。”柳无瑕蔫蔫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番鼓励而打起精神,“其实璧儿与我也不是生疏,只是……我说不好,那种感觉很微妙。璧儿对我很好,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的友情从未因为多年未见而疏远半分。可是,自从她搬来这里,我就发觉她对我过分太客气,客气得让我无所适从。我每次去看她,想帮她整理整理,她都诚惶诚恐,仿佛稍稍累着我一根手指,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似的。她小心翼翼地与我说话,斟酌着每一个用词,只要我语气稍急一些,她就会不停道歉。一开始,我只以为她是顾忌我有了身孕,才处处顾及我的情绪,然而次数多了,我就觉得不大对了。每次我和璧儿见面,瑞香都侍奉在侧,旁观者清,她看得比我清楚。依她所见,璧儿不是疏远我,而是怵着我。这话乍一听来十分可笑,可仔细想想我却忍不住犯了嘀咕。易地而处,我能理解璧儿因为寄人篱下而如履薄冰的恓惶,但我和她认识了这么久,她应该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绝不会仗势欺人,更不可能欺负她,她有必要害怕我吗?难道在她心里,我柳阿碧竟是锱铢必较、鼠肚鸡肠的小人?”琇書蛧
这话越说越重,到最后,柳无瑕面色通红,竟有些上气不接下去。知她是怄了火,再瞧她无不怅惘失望的神色,杜苍庚终于明白此事的症结到底在何处。
人,一定需要在周遭的人际中寻到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位子,并仰赖这样的位子去结交更多的人,从而编织出一张独一无二的、并赖之生存的关系网。只不过,这个位子绝非一成不变,一旦发生任何变动,整张网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与此同时,人心也会悄然改变,这种改变有时会惊天动地,但更多时候则是微妙难言——表现为一种情绪上的细小失衡。眼下,柳无瑕与罗璧儿之间,便面临着这种难以言喻的转变。说实话,这种转变确实不怎么令人舒服,尤其赶在柳无瑕敏感多疑的孕期,更有种雪上加霜的意味。
话虽如此,但该劝还需劝,总不能眼睁睁听凭柳无瑕自己在这里钻牛角。杜苍庚心里有了底,开口之时便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好让这话题显得不那么糟心。
“听你如此一说,我就明白了。依我看,罗姑娘并未把你当小心眼的人,只不过眼下她有她的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瞧她又着急了起来,杜苍庚赶忙按着她的肩头缓声劝慰:“你这个好姐妹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心太重,见到谁都战战兢兢的。虽说我与她只见过几面,却看得出来她是个敏感细腻的姑娘。我们帮她解决家中官司,她便觉得给我们添了麻烦,如今我们又接她住到府里,好吃好喝照顾她,她就更加不踏实,不管好的坏的,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揽。就像上次越王的事,她和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明明惊魂未定,却哭得梨花带雨,害得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她家里遭了那么大的变故,定然吃了很多的苦。虽说你与她从小就认识,可如今你和她的境遇却完全不同了。说得难听些,是你帮她脱离苦海,是你救了她,也是你给了她眼下安稳的日子。在她看来,她的一切希望都掌握在你手里,你说说,她那样心重的姑娘,能不多思多想、能不怵着你吗?”
“可我根本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义不容辞的事罢了……”
“你没那么想,但事实摆在眼前,而事实又是这般现实,人家罗姑娘就是多想了,你能怎么办?不管你承不承认,人心本就是天底下最复杂的东西。你们将彼此看做最好的朋友,所以在你看来,当她走投无路时,你理应伸出援手,同样,当她陷入绝境时,她首先想到的也是向你求救,因为她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当危机过去,她自然而然会觉得自己欠了你一份天大的人情。偏偏她又比其他人多思多虑,于是这份人情在她心里,渐渐地就变成了一种债、一个累赘,而你越大度,她心里就越是惴惴不安,越是觉得你高高在上,因为她不知你到底如何看她,不知你是不是把朋友间的援手当做了一种施舍。说白了,在旁人看来,这种顾虑确实有些荒唐,毕竟你若不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当初又怎么会为了她的事绞尽脑汁?但这种感觉也并非难以理解,你只需设身处地想想,换作你是她,或许会比她更加诚惶诚恐。”
这番解释确实在理,可令人豁然开朗的同时亦有些心寒,柳无瑕心里透彻了,但心情却依旧低落得要命。
“有这么复杂?天地良心,我可绝没有任何瞧不起她的心思,我只是单纯想助她早日脱离苦海罢了。”
瞧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杜苍庚好笑又心疼:“你啊,如今这性子越发直来直去,快和霜霜如出一辙了。你既知罗姑娘是胡思乱想,就不要和她学了!要我说,你就该静下心来什么都不想,尽快把身子养好,等养好了身子,再多去看看她。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间定然比寻常人多了许多默契,一些小隔阂、小误会很容易就能解开。尤其似你这般伶俐又通透,与她喝喝茶的功夫就能雨过天晴了。”
“说得轻巧。”柳无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可暂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坐得有些累了,便轻轻靠在杜苍庚肩头,有气无力地叹着,“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本来就是小事,我若单独为此找她聊,倒显得是我小题大做,说不定会让她更加紧张。你说得对,还是以后多找她喝喝茶、谈谈天,化误会于无形比较好。”
说罢,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直起身子,直吓得杜苍庚一个哆嗦。
“光顾着说我了,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罗姑娘对她父亲在京城的情况一无所知。”杜苍庚如实地摇着头,“她心思细腻,我也不好问得太直接,即便如此,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我实在没办法,只得骗她说是要替她找找亲戚,省得官司一了,她无处可去。好在她总算信了这个说辞,仔细回忆了半天,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如此看来,指着她是没有希望了,我还得重新梳理一遍已知线索,或许能发现之前还有什么遗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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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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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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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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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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