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已经比刚来京城时圆润了些,但比其他人看起来仍旧清瘦,此时又哭得眼圈红肿,俯首垂泪的模样仿若严冬里被霜雪压弯了枝头的梅花,令人怜惜又令人敬佩。
“你别这么说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还能保证自己一帆风顺、从不出错?你已经很厉害了,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若换做是我,早就手忙脚乱、恓惶不知所措了。再说了,谁说你没个说话的人儿?三嫂不是?我不是?”杜霜霜有意拿话激她,故作委屈地撇着嘴,“难不成我都陪你这么久了,你还没把我当姐妹?”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罗璧儿哪里受得住这份激将,顾不得泪痕未干连连摆手,“在我心里,你和阿碧都是我最好的姐妹,我……”
“好了好了,逗你呢。”见她真要一板一眼开始解释,杜霜霜赶忙笑了几声,掏出袖中锦帕递了过去。
罗璧儿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接过锦帕,刚囫囵擦了一下,猛然想起杜苍庚还在一旁坐着,不免越发难为情,怯生生朝他微微俯首,声音轻得似蚊子般。
“是我失态了,三公子请见谅。”
“无妨、无妨,罗姑娘是性情中人,之前又吃了那么多苦,一时触景生情,都是人之常情。”杜苍庚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状似若有所思,“不过好在苦尽甘来,再过些日子,你身上的案子就能了结了。作恶者被绳之以法,沉冤者得以昭雪,这本是令人欣慰的事,但欣慰之外,我却不免还有些担忧。”
罗璧儿吃尽了苦头,为的就是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屈辱,眼看希望近在咫尺,而杜苍庚却忧心忡忡,她不由紧张了起来:“三公子还有何担心?难道是这案子又出了什么意外?”
见她陡然坐直了身子,浑身绷得似一张拉满的弓,杜苍庚赶忙笑着宽慰道:“我所担忧之事与案子无关,而是关于你。”
“我?”
“是啊。”杜苍庚示意她宽心,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罗姑娘,待案子一了结,你有何打算?是回到随安去呢,还是留在京城?”
“我……”
仓促之间被问到这个问题,罗璧儿不由愣怔。说实话,如她这般心思细腻敏感的人,并非没有考虑过自己未来的去留,然而她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琇書蛧
“我……我想我应该会回随安。”
听她吞吞吐吐似有顾虑,还未等到杜苍庚回应,杜霜霜便一步抢先跳了出来。
“回随安?那怎么行?你不是说你在随安已经没有亲人了吗?那里偏僻荒凉,你一个姑娘家待在那里怎么能让人放心?”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朝杜苍庚使眼色,“三哥,咱们好容易救她出苦海,可不能功亏一篑。”
知晓杜霜霜想说什么,杜苍庚示意她稍安,随即又耐心地看向罗璧儿。
“其实这件事阿碧早就和我聊过,她也觉得不该再把你一个人留在随安。依着她的想法,她觉得你可以留在京城,彼此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杜苍庚出言挽留,杜霜霜连连点头称是:“就是就是!以后你就住在我家,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彼此做个伴,不是挺好?”
平心而论,经过这番劫难,罗璧儿早已不愿再回到那个浸满了悲伤回忆的故乡。她想留下来,留在京城燕安,并非因为这里有多么繁华热闹,而是因为这里有人会陪她说话、陪她笑,让她觉得自己不再似吁嗟飘零的草芥。她羡慕杜霜霜、羡慕柳无瑕,羡慕她们可以拥有如此安逸的家。这种羡慕里暗暗掺杂着些侥幸,希望自己也能有幸融入到这份温暖中,再不需孤苦伶仃独自漂泊。
侥幸归侥幸、希望归希望,但现实总不能遂人愿。杜府再温馨,柳无瑕和杜霜霜再热情,可自己终究是个外人。罗璧儿心里明白,自己能得杜苍庚鼎力相助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贪得无厌继续赖在别人家中?
想及此,她虽心中百般不愿,却还是拒绝了杜霜霜的好意。
“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即便你们都把我当做亲姐妹一般,可我到底还是外人,总有诸多不便。”
杜霜霜哪里知晓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坚持不肯松口:“你既知我们都把你当做亲姐妹,就不该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
杜霜霜憋着一口气想要说完,可惜只说了一半就被杜苍庚拦下。
“霜霜,别耍小性子,人家罗姑娘说得有道理。谁都不愿寄人篱下,毕竟那不是长久之计,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尊重她的意见。”
“怎么尊重?”杜霜霜不解,“除了我们,她在京城里也没有认识的人了,你能送她去哪儿?难不成要让她流落街头?”
听杜霜霜的口气甚急,又大有曲解杜苍庚本意的意味,罗璧儿心下着急,唯恐因为这点事弄得杜苍庚面上难堪,忙拉住杜霜霜解释道:“三公子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急嘛。”
“就是,我何时说要让她流落街头了?”杜苍庚佯作不满地冲杜霜霜指了几下,而后又笑着看向罗璧儿,“罗姑娘,你好好想想,你在京中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者是世交?据我所知,令尊曾经在京中待过很长一段时日,你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没听他提过京城的事?”
“这……”罗璧儿努力回想了一番,面色甚是为难,“说实话,家父似乎在京城过得并不开心,鲜少在我面前提及京城的人和事,就连母亲偶尔抱怨随安的日子过于清苦,远不及当初在京城时,他都不愿多说什么。从母亲的话里,我猜出京城一定远比随安繁华富庶,可是当我偷偷问起母亲,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时,母亲却又改了口,只说京城里人心险恶,比随安危险一百倍、一万倍,并嘱咐我这辈子都不要踏入京城一步。”
听到有人竟会如此嫌恶京师燕安城,杜霜霜甚为不解:“你父母到底经历了何种不快事,才会如此厌恶京城?”
“是啊,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便缠着母亲追问,她被我问烦了,才悄悄向我透露了一些,原来父亲曾经在京中和人打过一架,连房子都被人烧了,为此,全家人差点丢了性命。”
听到罗璧儿主动提起那场大火,杜苍庚抓紧时机追着问道:“你父母居住在京城时,城南确实发生过几场大火,我查阅了当时的案件卷宗,找到了你父母的名字,却没有找到纵火之人是谁。你好好想想,令尊有没有和你提过那纵火者的名字?”
罗璧儿想了想,依旧还是摇头:“不是要找我的亲人吗?为何要找我仇家?”
既是有备而来,杜苍庚早有应对,面对罗璧儿的困惑,他耐心解释道:“这世间的案子十有八九都是熟人作案,或许你的仇家与你父亲也是熟人,能知道些你家中的情况。寻人如大海捞针,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把一切有可能的线索都用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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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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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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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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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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