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依着柳无眠一贯好说话的性子,他应该不会计较杜霜霜开的这个略显唐突的玩笑。然而这一次他却和吃错了药似的,直到行至别院下了车,也没有主动和杜霜霜说上一句话。眼见他板着脸一丝笑模样都没有,杜霜霜不愿自讨没趣,只能一个人去和罗璧儿解释此行的目的。
一开始的时候,杜霜霜其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那个玩笑确实开得过火了些,而柳无眠向来面子薄,一时恼羞成怒也是在所难免。她本想等到了别院之后找个借口主动搭讪,随便打个岔把这场小小的冲突给化解了,然而柳无眠始终不看她,并有意无意躲着她,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如此一来,杜霜霜反被激得逆反了起来。芝麻粒大的事,值得如此记仇?这个柳无眠当真是气量狭小,不值得给他好脸色。反正是他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杜霜霜下定了决心,只要对方不搭理自己,自己就视对方如无物,一切都是柳无眠那个木头自讨没趣罢了。
两个人暗暗较着劲,可罗璧儿并不知情。听闻自己即刻就要搬去杜府,再听说柳无瑕有了身孕,她又惊又喜,哪会留意对面两个人之间不怎么和睦的气氛,只拉着杜霜霜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和“恭喜”。
罗璧儿入京之前孑然一身,身无分文,住在别院的这段日子,她自知寄人篱下不可肆意造次,便尽可能地节省着花销,因此并无太多随身之物。轻装上阵,柳无眠自然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大略收拾了一下,便陪着两位姑娘往回赶路。
“你就这么点东西?”杜霜霜瞧着放在里手的那个不算大的包袱,忍不住拧起眉,“等回了家,我找人给你量个尺寸,做几套新衣裙……”
“不用不用!”未待她说完,罗璧儿连连摆手,满脸的受宠若惊,“我又无须出门,有个换洗便足够了,用不上那些。”
“什么叫有个换洗就够?女孩子就是要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愉悦舒心。”杜霜霜不以为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你这也太素了。都怪我太粗心,之前来得时候忙忙叨叨,也忘了给你捎几件首饰。你头发这么美,真真的如墨一般,若是配上珍珠的钗子,一定好看!”
之前罗璧儿孤身进京,一路上餐风露宿,花容月貌尽被尘泥浸污,就连一头如瀑的秀发也枯如干草。这几个月她住在别院,虽说还会为前途忧心,但总归被人尽心地照顾着,肌肤渐渐凝滑,长发也恢复了往昔的光泽。被杜霜霜这么直白地一夸,罗璧儿害了羞,怯生生撇过头,微微垂着眉眼,温柔地像水一般。
她的眉,淡而悠长,仿若雾蒙蒙的远山,罩着一层轻灵的雾。她的睫毛不算长,却密得很,仿佛蝴蝶的双翼,每动一下就撩起一阵悸动。
杜霜霜没有和她如此近距离地待过,此时面对面咫尺之距,才惊觉眼前之人有着何等的美貌。
“哎呀,我以前都没仔细瞧过你。你的皮肤可真好,细嫩软滑,如白玉无瑕,还有这眉眼,可真是标致,真是羡慕死我了。”杜霜霜一向对美好的事物不吝溢美之词,她越是夸得狠,罗璧儿就越是坐立不安。
“霜霜,你可别再夸我了,再夸的话,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杜霜霜不以为意,想到柳无眠此刻正坐在外面,便刻意提高的了调门,“璧儿你美就是美,有什么不好意的?我这个人向来有话直说,看到什么说什么,不会逢迎奉承,也不会刻意贬低,不像有些人,一副肠肚九曲十八弯,什么话都不肯直说,只会拉着个脸,阴不阴阳不阳的。”m.χIùmЬ.CǒM
话音一落,罗璧儿忍不住掩面而笑。杜霜霜不解地盯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罗璧儿往布帘的方向一指,忍笑压低了声音:“你这个人确实有话直说,眼下都恨不能指名道姓地骂了……”
“我骂谁了?”没想到罗璧儿眼光还挺尖,一下子便看穿了自己和柳无眠闹别扭的事情,杜霜霜脸上挂不住,嘴却硬得很,“我没特指谁,你可别乱说。”
她越是如此,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罗璧儿笑她小孩子脾气,便没再继续戳破,只极力忍着好笑闭口不言。
杜霜霜自觉无趣,默默哼了一声,亦不再言语。如此走了半里地,日头渐渐高了,车内不觉热了起来。杜霜霜捂着心口扇了几下,低声喃喃:“这天可真是热,咱们得尽快回去,不然全都给热晕了。”
说者无意,但罗璧儿还是多了心,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此热的天,还劳烦你亲自来接我,真是辛苦你了。”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种鬼天气,坐在家中也是热,待在哪里都一样。我只是单纯抱怨天热,和你没关系,你别多想。”杜霜霜摇摇头,想到一物忽而眼前一亮,“对了,你里手边放了两个水囊,给我拿一个,又热又渴,实在难受。”
罗璧儿回身摸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两个羊皮水囊。她探身取过来,给杜霜霜递了一个过去。
杜霜霜早上被卢芝华催着出门,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到了别院之后又只顾着和罗璧儿解释接她入府之事,此时着实口干舌燥,仿佛一张口就能喷出火来。
接过水囊,她咕嘟嘟连着灌了好几口,方才觉得舒服了些。
“真是渴死我了!”
灌饱之后,杜霜霜才觉方才那莽如饮牛的模样实在有些失态,被罗璧儿见了,定然又要笑自己一番。她刚想解释两句,却见罗璧儿微微欠身,似要挑帘而出。
杜霜霜一个着急,赶紧将人拉住:“你做什么?小道颠簸,你坐稳些,别乱动!回头要是把你摔坏了,三嫂定然饶不了我。”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阿碧了?”罗璧儿倒是丝毫不紧张,笑得一脸玩味。
“什么叫我在意她?”杜霜霜不悦地啧了一声,又怕罗璧儿误会,无所谓地解释道,“君子一诺千金!我既答应她来接你,自然就要保护你周全。”
事实上,杜霜霜这段时日一直定期来别院送衣食用度,每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甚至比瑞香和柳无眠送的还多。罗璧儿嘴上不说,却看得出来,杜霜霜与柳无瑕的关系早就不同往日。若非化解了芥蒂,谁会自告奋勇来照顾自己讨厌之人的朋友呢?
不过杜霜霜太好面子,每回罗璧儿好奇问起,她要么是死鸭子嘴硬,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虽则如此,但偶尔说到柳无瑕的时候,她的反应与以前已是截然不同。若放在以前,柳无瑕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嗤之以鼻,而如今,她竟然会不由自主夸上几句。
眼下,瞧着杜霜霜浑身不自在,罗璧儿看破不说破,笑着点头。
“是是是,你是君子!不过你别如此紧张,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把这个给无眠。”她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剩下的水囊,“他在外面晒着,估计比我们还热。”
杜霜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哦哦”几声松了手。看着罗璧儿挑帘将水囊交出去,耳边听到柳无眠略显惊讶地说了两声“谢谢”,她的心头猛然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罗璧儿回身坐好,待瞧见杜霜霜似乎走了神,赶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怎么了?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哦,没什么。”杜霜霜猛然回神,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似是惊讶、又似失落。顿了片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说给罗璧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唉,你们为何都如此温柔体贴呢?我怎么一点儿也学不会?还是三哥说得对,我太不像姑娘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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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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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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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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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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