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催得紧,家仆一时紧张没压住调门,让内室里正欢天喜地傻笑不止的杜苍庚听得清清楚楚。他心头一动,速速起身赶了出来,将杜若拉到一边,附在耳边声如蚊蝇:“陛下这几日一直忧心公主的事,再加上天气渐热,估计上了火。阿爹去了之后仔细看看,应该无大碍。”
杜若默默听着,心里有了数,他抬手示意杜苍庚噤声,又不动声色瞄了柳如镜一眼,见其正望着窗外出神,并无打探的意思,这才安心地走过去简短寒暄了几句,然后随来人迅速出了门去。
“你阿爹可真是辛苦,随传随到,大半夜的还得入宫,看样子御医这活儿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听柳如镜不住感慨,杜苍庚笑着解释道:“御医局每日都会派人轮流值守宫禁,不当值的时候就不必随时待命了。阿爹是个例外,因为陛下头疼脑热只找他一人,所以不管是不是他当值,都有可能被唤进宫去。”
“看起来外人说得没错,你阿爹果然深受陛下信赖啊。”柳如镜欣慰长叹,一眼瞥见杜苍庚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刚想劝他赶紧回去守着柳无瑕,转念又有了其他打算。他朝内室探了一眼,拉着杜苍庚走到一边,低声问道:“陛下因何圣躬有恙?”
杜苍庚一愣,不知他为何要打探这些,不由多了些警惕,随口敷衍道:“这得阿爹看过了才能知晓。”
知他绝不会轻易说实话,柳如镜决定豁出去,直接开门见山:“是因为寻找公主而着急吗?”
以为柳如镜偷听到了方才自己与杜若的谈话,杜苍庚心中警惕又多了几分,面上却仍笑嘻嘻打着哈哈:“什么公主?父亲,您这都是哪儿听来的闲话轶事?”
“事关重大,我不和你兜圈子,公主的事是我逼阿碧告诉我的,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你好。”柳如镜刻意压低了声音,神色越发严肃,“苍庚,本来这件事我是打算让阿碧和你说,可如今她有了身孕,操不了这份心,所以只能由我来开这个口了。”
这话暗示性极强,杜苍庚立刻便掂出了其中的分量。虽说他正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难以自拔,可此时此刻还是机敏地冷静下来,顺着柳如镜的意思问道:“何事能让您如此焦忧?您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柳如镜默默舒了口气,将罗璧儿疑似公主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话毕,柳如镜仔细盯着杜苍庚面上的神色,小心叮嘱道:“一切皆是怀疑,我没有证据。若你们已经寻到公主下落,那便当我没说,若公主仍下落不明,不妨先查查她。我听阿碧说,陛下急于找回自己的女儿,整日催你们催得十万火急,若璧儿当真是公主,可就替你解决一大难题了。”
杜苍庚全程没有插话,直到此刻才颔首应道:“有劳父亲为我着想,不过公主关乎皇室血脉,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万一有差,便是夷族的大罪。罗璧儿的身世确有疑点,但口说无凭。何况她父母已死,想要弄清当年的真相恐怕有些难度……”
他一边沉思一边缓缓说着,想到一处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地朝柳如镜笑了笑:“瞧我,一想起来就入了神,忘了天色已晚。父亲,今日您忙了大半日,该是累了。小婿本该好好谢您,但阿碧那边还需我陪着,就不能与您多说了。夜路难行,我让道生送您回去。另外,罗璧儿的事我心中有数,此事关系重大,待查清真相之前,还请您老替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即便是无眠,也要守口如瓶。”
“这件事牵连甚广,谁也不知道水有多深、水下藏着什么,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柳如镜心领神会,抬头朝门外望去,“时辰不早,你还是赶紧去陪阿碧吧,我自己去找道生就行。”
待柳如镜步履匆匆消失于门外,杜苍庚默顿须臾,极快地将心中杂事梳理一番,随即挑帘进了内室去。
“外面怎么突然安静了?阿爹他们呢?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www.xiumb.com
瞧着柳无瑕一脸惊恐连珠炮般发问,杜苍庚笑着迎上去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款款言道:“什么事都没有。宫里传了消息来,说陛下偶感不适,命阿爹即刻入宫去了。母亲和霜霜应该也去忙了,毕竟准备滋补的食材可不是轻松的事。至于父亲,我已经让道生送他回去了。他老人家忙了半日,一会儿提心吊胆、一会儿又喜从天降,估计也该累坏了,早些回去早些歇息嘛。”
“原来如此。你不知道,方才我等你半天,心里七上八下没个落定,就怕又闹什么幺蛾子。”
见柳无瑕捂着心口不停叹气,一旁侍奉的瑞香忍不住偷笑:“我就说嘛,小姐您最近反常得厉害,又是燥热、又是心神不宁,如今看来这些都是初孕的反应。”
柳无瑕默默瞪了她一眼怪她多嘴,没想到杜苍庚倒先笑开了花:“这话可算点醒了我!这段时日你要么唉声叹气、要么动不动就掉眼泪,我在一旁直看得战战兢兢,不停反思是不是哪句话又说得不妥、哪件事又做得不对?如今水落石出,可算还我一个清白。招惹你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我,而是你肚子里的小坏蛋。”
他说的时候面上神色夸张,逗得柳无瑕忍不住笑出声,岂料刚笑了几声,就听瑞香在一旁直言不讳。
“怎么能和姑爷无关呢?真论起来,姑爷才是罪魁祸首,没有姑爷,那小坏蛋也不能凭空跳出来啊。”
瑞香也是高兴极了,什么话都敢说,直听得柳无瑕又羞又愤,狠狠骂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竟这般多嘴多舌!”
她面上羞得通红,眸中湿漉漉的,看上去一点儿杀气也没有,反倒有些娇嗔。瑞香知她是害了臊,捂着嘴笑得更欢。
“好了好了,我不说还不行。既然姑爷回来了,我就不在这儿杵着了,省得被人嫌弃看不懂眼色。”
她一边笑着,一边朝杜苍庚做了个万福,随后便步履轻盈地退出了门去。
“瑞香也是替你开心嘛,你骂她做什么?你没瞧见她出门的样子,高兴地都快飞起来了。”杜苍庚往里挪了一些,伸手环住柳无瑕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来,这样坐着是不是轻省些?眼下你可是家中最娇贵的人儿,我可不敢让你累着。”
“就知道耍贫嘴欺负我,我哪有那么娇气?”柳无瑕嘴上不饶人,却还是乖巧地偎在杜苍庚身侧,短短一瞬,她忽而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此刻除了他们二人是真实可触的之外,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苍庚,你真的高兴吗?”
“傻瓜,这是什么话?”杜苍庚一愣,随即将人拥得更紧了些,“我啊,已经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阿碧,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从未体验过的、千金不换的幸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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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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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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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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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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