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两人就这么陷入了僵局,柳无瑕咯咯笑了两声,轻轻摇着杜苍庚的手臂:“听闻你受了伤,二嫂放心不下,特意来看你的。”
盯着她那明显充满了期待的眼眸,杜苍庚一时五味杂陈,他努力平稳呼吸,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轻松一些:“是吗?那就多谢二嫂关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始终逡巡在柳无瑕的脸上。萧琴娘有些愣怔,望着眼前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自己杵在这里是那样多余。而柳无瑕同样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杜苍庚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是一把匕首,划破笼罩的黑幕,泄出一丝天光。
嫌厌吗?不对。责备吗?也不对。
可人是柳无瑕请来的,于情于理,她必须说些什么,绝不能让这场面继续无休止地尴尬下去。
“二嫂来看你,你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还不赶紧请人进屋说话?”
瞧着柳无瑕强作欢笑的面容,杜苍庚猛然清醒过来。不管眼下他心中作何感想,还是顺从地让了一步,微微垂下头:“二嫂,请。”
嘴里说着“请”字,眼神却毫无交流。见他刻意将视线撇向一边,萧琴娘顿时生出一种悲凉。
有些事,即便努力,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杜苍庚越是故作轻松,就越漏洞百出。萧琴娘暗自喟叹,好容易才被柳无瑕点燃的希望之火重又覆灭,一切和从前并无差别。
“不了。我其实只是碰巧和阿碧遇上了,顺路过来看看而已。”萧琴娘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试图以云淡风轻的方式来挽回自己的尊严。她将“顺路”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一切都只是巧合,并非她心存挂念。
听她突然换了口风,柳无瑕顿时回过味来——萧琴娘还是被杜苍庚不冷不热的态度给伤到了,她不想让自己满腔的热情被别人当做笑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找个台阶。
仔细想想,柳无瑕很是后悔,方才不该强拉人过来。虽说她满心期待萧琴娘可以尽快和家里人化解恩怨,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能说解就解?别的不说,只说她柳无瑕和杜霜霜,即便之前曾同闯繁云楼,甚至还“促膝长谈”了一回,可当着杜苍庚的面,她们俩还是无法正常交流。更何况萧琴娘和杜苍庚之间还夹着一个离世的至亲杜苍术,这份隔阂定然要比柳无瑕和杜霜霜之间来得深,想要化解,那便急不得。
如此贸然将萧琴娘拽过来,一则未事先与杜苍庚商议,二则一旦弄巧成拙,只怕萧琴娘那好容易才打开一条缝的心扉又要重重紧闭了。
凡事欲速则不达,柳无瑕懊恼不已,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极力找些回寰的余地。
“嗯,对,是碰巧遇上的!”柳无瑕不动声色拉住了萧琴娘的手,顺着她的话笑道,“方才是我一时兴起,硬要拉她过来坐坐。瞧瞧,我可真是粗心,忘了二嫂清静惯了,受不了吵闹。”
没料到柳无瑕这么快就转了话头,萧琴娘微怔,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萧琴娘半是感激半是歉疚地望着她,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没事,于情于理,我也确实该过来探望一下。如今亲眼见到苍庚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萧琴娘顺势拍了拍柳无瑕的手,示意她无须多心,继而转身离开。望着她略显孤单的背影,柳无瑕心内翻江倒海,一时竟忘了开口相送。
谁料萧琴娘才走了几步,忽而又顿了步子,似在思忖着什么。踌躇须臾,她转回身,话未出口,面上已然微微泛了红。
“苍庚,我知道你心性高洁,不屑与凡夫俗子同流。可你之前已经得罪了越王,如今又与太子发生冲突,如此下去,你两边不讨好,只怕这路会越走越窄的。”
短短几句话,似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也令柳无瑕震惊不已。柳无瑕打破脑袋都没想到,看似心如死灰、消极遁世的萧琴娘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二嫂就不必替我操心了。”杜苍庚并没有显出多少惊讶,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萧琴娘几乎是破天荒一般主动对他人表达了关切的善意,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这般冷冰冰不近人情。一旁的柳无瑕实在想不通,一向与人为善的杜苍庚为何独独非要和眼前的弱女子过意不去?
柳无瑕心口一抽,唯恐萧琴娘面子上挂不住。她想要开口缓和一下,只堪堪唤了一声“二嫂”,就被萧琴娘打断。
萧琴娘的脸色比方才更红了,羞愤之情溢于言表。可她并没有如方才对待郑絮那般不留情面地反击,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要为阿碧打算不是?你与她休戚与共,一旦你失了势,她也会被人排挤、被人看不起。相较于越王,太子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的颜面。打板子并不是最重的惩戒,却是最丢脸的惩戒。他打你,就是要杀你的威风、让你惧他、怕他,让你在同僚面前毫无尊严可言。在他眼里,你不过是朝廷豢养的狗。太子如此轻贱你,难道你就没有感到危险、感到心寒?”xiumb.com
萧琴娘越说越激动,平素苍白的脸上粉红一片,仿佛映着桃花。杜苍庚默默听完,却不置可否,只反问了一句:“依二嫂所言,我该如何?”
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将问题踢回来,萧琴娘仿佛被人架上了火炉。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剩下的便无须再遮遮掩掩。
“良禽择木而栖,你是凤凰,便只选梧桐。”
杜苍庚微微挑眉,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装糊涂:“何人是梧桐?”
萧琴娘似乎有些恼火他的态度,一副秀眉猛地蹙起。柳无瑕只当她已经忍无可忍将要发作,没想到她却什么指责的话都没说,只尽力将面上的不悦压了下去。如此一来,萧琴娘脸上彻底没了局促,严肃而镇定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肃杀。
“谁对你好,谁想拉拢你,谁便是梧桐。”
这话意有所指,却并未挑破。杜苍庚淡淡一笑:“是吗?”
见他仍旧不知悔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琴娘沉下一口气,缓缓言道:“或许你此刻听不进去,但你可知道,你觉得挨一顿板子算不得什么,可就因为你这顿板子,阿碧已经被大嫂当面轻侮。后宅堪比朝堂,都是一样的势利。你若真聪明,就该好好想一想。如除夕家宴上你说过的那番高谈阔论,难道就真的没错吗?不要再只顾着自己的名声,而让身边的人无辜受罪,那样的话,不过是自命清高、沽名钓誉罢了。”
话一出口,柳无瑕猛然回忆起来,当初在家宴上,萧琴娘似乎对杜苍庚的话很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原来根源在此。
不过,最令柳无瑕震惊的是,从来没有人当着杜苍庚的面说出这般直白的话,那毫不掩饰的责怪和警示的意味,直听得人心惊肉跳。
之前直面郑絮时,柳无瑕已经领教了萧琴娘的口舌之厉,锋锐如利刃。如今换作杜苍庚,这利刃还是那般尖锐,凌厉的光芒没有黯淡半分。
“其实……”柳无瑕并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说辞,只是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以图挽回可能已经无法挽回的糟糕局面。但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杜苍庚一把拉到了身边。
“多谢二嫂教诲,你的好意我和阿碧心领了。不过,二嫂着实高看了我,我不是凤凰,只是陛下的臣子,只知食君禄、奉君事,其他的,我想不到、也不该想。至于大嫂那边,多谢二嫂提醒,以后我会更加小心保护好阿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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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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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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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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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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