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璧儿算到今日会有人来,却怎么也想到会是杜霜霜这尊小神。她稍显惊慌,一时间僵在原地,迎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杜霜霜并不在意,尽管有乌龙事件在前,倒也不觉局促,只吩咐下人将东西收好。
“家中出了点事,三嫂和瑞香都无法抽身,所以只能劳我大驾跑一趟了。”杜霜霜掸了掸裙边,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有没有水啊?大热天跑了一路,渴得我嗓子都要冒烟了。”
罗璧儿惊诧于她的随性,转念一想,这里是杜府别院,是杜霜霜的家,作为主人,人家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倒是自己在这里住久了,竟不由生出反客为主的错觉,实在是荒唐。
“有,当然有!”罗璧儿回过神,亲自斟满茶水递了过去,“早上煮的,正好入口。”
杜霜霜接过来咕嘟嘟一口喝了个底朝天,那般粗犷看得罗璧儿简直傻了眼。惊诧之下她来不及遮掩,直愣愣的目光令杜霜霜顿觉不快。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写字。”
“我……”意识到失态,罗璧儿赶紧垂下头,想了想还是觉得有趣,不由掩面轻笑,“我从未见过女子像你这样,喝水都能喝出龙头泻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枨枨的气势来。”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又像是讽刺,杜霜霜陡一挑眉,却没恼怒的迹象。
“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罗姑娘和我三嫂一样的牙尖嘴利,难怪那么要好。”
知道杜霜霜与柳无瑕的关系并不大和谐,罗璧儿微怔,以为她到底还是生气了,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杜小姐切莫多心。”
瞧她战战兢兢收起最后一抹笑意,杜霜霜忽然一个激灵。自己与柳无瑕斗嘴时,可以什么都不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吵了那么多年,彼此都已经习惯了。可罗璧儿与柳无瑕不同,她与杜霜霜不熟,不了解对方的脾气。作为孤女,罗璧儿寄人篱下本就敏感多疑,而杜霜霜说话向来不拘小节,只怕本来不轻不重的玩笑话听在她耳中,立刻就成了嘲讽取笑的恶语。Χiυmъ.cοΜ
杜霜霜可不糊涂,本是好心来替柳无瑕跑腿,若是吓到了罗璧儿,等她回头再和柳无瑕告一状,那自己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想及此,她刻意收回之前不阴不阳的神色,和和气气笑了几声:“我没多心,这不是怕你一个人住着太无聊,所以和你逗逗趣嘛。”
杜霜霜本就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又不是凶神恶煞的厉鬼,面色一转,便又活脱脱一派天真烂漫、童叟无欺了。罗璧儿见状,紧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松快了些。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取过茶盏,转身又要去添水。
“不喝了,够了、够了。”杜霜霜欠身拽住她的衣袖,将人扯了回来,“再喝,你又该笑我是个水桶了。”
“怎么会?我是怕你太热了……”罗璧儿急着解释,刚说几句,一眼瞧见杜霜霜脸上的笑意,知她在和自己开玩笑,便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女孩子之间,隔阂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起笑了一阵,罗璧儿对杜霜霜的惧怕之情便消失大半。
“上次你来的时候,凶得似要把我吃掉似的。可今日一见,你也不凶啊。”
“我当然不凶!我可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杜霜霜撇撇嘴,“谁告诉你我凶的?一定是三嫂败坏我的名声!”
杜霜霜想要龇牙咧嘴逼问一番,却见罗璧儿的眼光蓦地一暗,明显又紧张了起来。想到她刚刚才对自己的戒备之心稍解,杜霜霜唯恐又吓到她,赶忙笑着解释道:“嗐,三嫂毁我名声惯了,我不理她。不过上次我闹你可怪不得我,谁让你们鬼鬼祟祟的,弄的我误以为你是三哥偷养的妾室。我们家虽不是什么显贵的世家名门,但家风却严得很,容不得那些苟且之事。那日我没弄清楚就乱嚷嚷,说了些过分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没想到杜霜霜竟然如此直接地道了歉,罗璧儿措手不及。她本以为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处处高人一等,即便做了错事也会顾忌颜面而百般遮掩。更何况以她的处境,在杜霜霜眼中应是贱如草芥,即便被人践踏,也只能打掉门牙和血吞,怎么可能等到一言歉意?
“没、没事,杜小姐严重了。”罗璧儿涨红了脸,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我一介草民,身上官司未除,能得一席之地立身已是感恩戴德,又怎会记恨?”
“那就好,反正我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凡事不喜欢藏着掖着。误会说开了就行,都不是大事。”杜霜霜故作豪迈之态,轻轻摆了摆手,“你也别一口一个杜小姐了,既是三嫂的好姐妹,唤我霜霜就行。”
听她一口一个“三嫂”喊着,与柳无瑕的关系似乎不像外人传言那般剑拔弩张,罗璧儿不由困惑起来:“都说你和阿碧不甚和睦,却原来皆是以讹传讹。”
话一出口,她自觉不妥,慌慌忙忙又噤了声。
岂料杜霜霜并未觉得别扭,依旧是一派坦荡之色:“倒也不是全然以讹传讹。我和三嫂的恩怨由来已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不过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不会连累无辜。何况三嫂近来表现还不错,她不找我麻烦,我也没必要死心眼揪着她不撒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所以你不必多心。”
这话倒也不假,连着经历几场磨难,杜霜霜和柳无瑕心里那经年累月积下的隔阂早已开始消融。尤其是繁云楼那次,更令杜霜霜对柳无瑕刮目。
只不过杜霜霜好面子,当着外人的面,她绝不可能夸赞柳无瑕,更不可能说出什么“以前都是误会,如今已然冰释前嫌”之类的话。毕竟柳无瑕还从未和她就彼此的关系掏心掏肺地谈过,虽说二人不会似以前那般见面就吵,可柳无瑕也只是态度上缓和了些,并未在明面上直接说过任何明示和好的话。
今日早先的事便是例证。没人的时候,柳无瑕可以和杜霜霜调侃青梅思嫁,可一旦有了他人在侧——比如杜苍庚——她和自己就都不约而同别扭起来。
罗璧儿是柳无瑕的好姐妹,杜霜霜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太主动,万一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回头再被柳无瑕听了去,岂不是要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这话在罗璧儿听来却不失真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无须虚情假意、粉饰太平。
“有你这话,我自然安心。杜小姐心直口快,令人佩服。”
“这有什么可佩服的?”杜霜霜不以为意,“哎呀,说了别叫我杜小姐了,怎么和三嫂一样执拗?”
“好,那就叫霜霜。”罗璧儿笑笑,“那你以后也别叫我罗姑娘了,唤我璧儿就好。”
“好!那就一言为定。”杜霜霜认真点着头,随即准备起身,“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无须再说任何客套见外的话了。对了,近来三嫂那边多有不便,恐怕只有我能来给你送用度了,你可有什么话要托我转告给她的?”
罗璧儿没想到杜府里出了意外,更没想到今日是杜霜霜过来给自己送东西,一时间她没想好要和柳无瑕说些什么,蓦然愣在当场。
见她不说话,杜霜霜以为她还是信不过自己,不由撅起嘴:“不信我?你放心,你说的话我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三嫂,而且绝对不会和外人说,包括母亲在内。”
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罗璧儿忙不迭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怎么还能不信你?只是……我想知道,阿碧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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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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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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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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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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