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赵元祐促狭地搓着手,猛地跳起来踹了身边小厮一脚,“瞎了吗?还不赶紧把王妃请进来!”
越王妃如门神一般堵在门口,不说话、不搭腔,不进也不退,愣是把不可一世的越王殿下晾在一旁,吓得面如死灰。
“……蓁蓁,来来来,坐下嘛。”
“蓁蓁”乃是越王妃的闺名,此时赵元祐喊起来恨不能百转千回裹满了蜜糖。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战战兢兢又殷殷勤勤地迎上去,没想到对方却毫不领情,干脆利落地将他伸过去搀扶的手拍了开。
“满屋子的美人晃得眼晕,我可无福消受,坐不下。”匡蓁蓁不动声色环视一圈,淡红的唇微微开阖,说出口的话毫无波澜却充满了威慑。
柳无瑕心中无鬼,坦坦然然迎上她的目光。视线交接的瞬间虽说不上电光火石,却也携锋藏箭,仿佛高手对弈,只要一方气息稍乱,就会被人抓住破绽。
匡蓁蓁和赵元祐虽为夫妻,却毫无相似之处。赵元祐保养得当、样貌算得不错,可那股精致的纨绔气呼之欲出,油头粉面令人不适。匡蓁蓁与其正好相反,虽说她的五官不及流珠那般精致艳丽,可面容极为端庄,举止得体而雍容。靛青色的衣裙,缀以暗红葡枝花纹,与其衣色鲜艳如花蝴蝶的的夫君相比,她才更似皇室贵胄——稳重大气,大有不怒自威之意。
“瞧你,又误会了不是?”赵元祐舔着脸凑上去,刚要解释几句,只觉眼前一闪。短促劲风拍在他脸上,仿佛挨了一巴掌,震得他立刻将剩下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是吗?我又误会你了?”匡蓁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手里握着刚从侍卫腰间抽出来的剑,一下、两下、不紧不慢拍在赵元祐的肩头,直拍得对方两股战战。
“……”赵元祐深吸了一口气。他好歹是亲王,当众下不来台,他心里窝着火。可看着卡在自己肩头、离自己那白嫩的颈项仅有一寸之遥的阴寒剑锋,怒气全部化作了惊惧,说话时竟忍不住打起了磕巴。
“夫人没错,夫人怎么、怎么会错?是我、是我行事不周,惹夫人担心了。”
见他当着众人竟能麻溜地乖觉认错,匡蓁蓁的满腹怒火稍缓,抬手将剑扔到一边,暂时不再步步紧逼。剑身一撤,赵元祐知道她意在点到即止,不觉松了口气。肩上那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道卸了下去,赵元祐暗自庆幸,赶忙揉着肩膀,挥手示意侍卫将那危险之物收好。
眼瞧着不可一世的越王在王妃面前心甘情愿伏低做小、乖巧顺毛,柳无瑕不由暗自称奇。想起之前杜苍庚与自己提过的越王妃的轶事,她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果真有一物降一物的真冤家。
柳无瑕心如明镜,可一旁的杜霜霜却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此情此景,她只得困惑地看向柳无瑕,想要问问她下一步该如何做。一个越王已经够头疼的了,再加上一个越王妃乱吃飞醋,这不就妥妥的一锅粥了吗?
杜霜霜心里焦急,但柳无瑕反而比方才从容了许多。她神色淡定,微微颔首示意杜霜霜稍安勿躁。
稍安?怎么安?
杜霜霜低头瞧了杜苍庚一眼,见他那副酩酊醉态,一股无名之火立刻窜了上来。
若不是为了救他,自己和柳无瑕也不会陷入这般前无援者、后有追兵的困窘境地。好好的,非要跟这个该死的越王喝什么酒?喝酒就喝酒,怎么能把自己喝成这幅熊样,还连累自己被人一顿调戏。
杜霜霜越想越气,按捺不住心头之火,狠狠朝杜苍庚的腰上掐了一把,压低了声音嘟囔道:“醉鬼!今日之事若不得收场,阿爹肯定要往死里揍我们,真是被你坑死了!”
她调门不高,可手里的劲极大,杜苍庚受了疼,忍不住嘶了一声,却仍旧闭着眼睛。杜霜霜余怒未消,还想再说点什么,忽觉头顶一道寒光刺了过来。抬眼一瞧,原是柳无瑕正拧着眉瞪着自己。琇書蛧
被这么一瞪,杜霜霜猛然清醒了过来。这种时候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才是,内讧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顺利脱了身再找杜苍庚算账也不迟。
她如此想着,便朝柳无瑕无辜地耸了耸肩,重又扶着杜苍庚站好。
这一点小嘈乱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波。匡蓁蓁听到动静,只轻飘飘瞄了一瞥,却未做任何置喙。倒是赵元祐心虚,稍显不悦地瞪了一眼,随即又翻书似地翻了脸,朝自己的王妃高高挑起嘴角。
“今日只是和禁军的杜将军小聚而已,这几位都是他的家眷。”赵元祐依次指着柳无瑕和杜霜霜殷勤解释道,“这位是杜将军的夫人,这位是杜将军的小妹,都不是外人。”
他着急替自己正名,待察觉匡蓁蓁正狐疑地审视着流珠和另一位陪侍的姑娘,又赶忙补了一句:“她们不过是楼里添酒的姑娘而已。喝酒嘛,总不能让本王自斟自饮、自己动手吧……”
听到这一番话,柳无瑕才意识到屋内除了流珠,还有另一位衣饰精致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比流珠年纪小一些,亦是粉白黛黑,顾盼流连间尽是风情。那女子和流珠似乎都听懂了赵元祐的言下之意,默不作声垂着首,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好模样,将浑身的艳丽之气尽数敛起。
“殿下金贵,凡事自不必亲力亲为,留两个斟酒的姑娘伺候在侧亦是合情合理,不过……”匡蓁蓁根本就不屑于仔细察看那二人,声音不轻不重,可嘴里迸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赵元祐心惊肉跳。
自己的王妃是何性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自己娶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匡蓁蓁是太子赵元澍母家的人,而赵元祐与赵元澍哪哪儿都不对付,放匡家的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他是怎么想怎么憋屈。
可偏偏他赵元祐无论如何都惹不起匡家的人。孝文皇后匡青青与当朝天子赵弘瑀是少年结发夫妻,虽说福薄,诞下赵元澍之后便撒手人寰,可自她离世后,中宫之位便长久空悬。即便当年淑贵妃得太后甄氏扶持,在后宫中如日中天,却也只能空望一步之遥的皇后大位暗自嗟叹。
孝文皇后早逝,关于她与赵弘瑀之间到底是如何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恩爱,外人已不得而知。然而坊间传言纷纷扬扬不曾断过,只道她才是天子心中无论如何也割舍不去的唯一,而那空置的后位便是力证——在赵弘瑀心中,除匡青青之外,再无人担得起皇后二字。
这传言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是那对情深缘浅的夫妇的真实写照,抑或是外人自作多情的添油加醋,赵弘瑀自己不开口,谁能说得清?久而久之,这段短暂的情缘越传越玄乎,其中的憾恨竟丝毫不比“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逊色半分。
真相如何,无人知晓,不过这些年来,赵弘瑀对太子赵元澍的用心则显而易见。从赵元澍启蒙那年起,赵弘瑀便不惜重金高爵,一心延揽天下一等一的大才为太子授课。这么多年过去,赵元澍的身边早已人才济济,俨然初显人君气度。
对于父亲明晃晃的偏爱,赵元祐心里是不服气的,可又挑不出理。赵元澍是储君,肩负承继宗庙社稷的重任,父亲对他尽心,那是理所当然。
可他赵元祐就是不服,凭什么自己就要比赵元澍差一等?凭什么连与赵元澍沾亲带故的阿猫阿狗都能骑到自己头上耍威风?
赵元祐知道,赵弘瑀之所以将匡氏女嫁给自己,为的就是立定长幼尊卑,让自己彻底在太子面前抬不起头。可他偏不认命,他必须要给匡蓁蓁、给赵元澍一个下马威。
新婚之夜,赵元祐就开始整幺蛾子,他招来一堆狐朋狗友,自己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硬生生晾了新入门的越王妃一整夜。
酒醒之后他其实有些后怕,担心匡蓁蓁受了委屈,一气之下哭哭啼啼入宫去闹。若真如此,依照赵弘瑀的性子,恐怕自己的屁股就要被揍开花了。
然而匡蓁蓁的反应大出赵元祐的预料——她既不哭也没闹,平心静气地给赵元祐喂了醒酒汤,然后侍奉他沐浴更衣,并与他一同入宫向赵弘瑀谢了恩。面圣时,赵元祐紧张得连手都在抖,唯恐匡蓁蓁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趁机告自己一记刁状。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匡蓁蓁得体大方,并没有将新婚之夜的闹剧泄露半分。
这件事能体面收场,主要得益于匡蓁蓁良好的教养,然而赵元祐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这个匡蓁蓁虽背景强硬,又是奉旨嫁到越王府,可她胆子小、不成器,根本不敢得罪自己。人总是喜欢挑软柿子捏,赵元祐占了便宜,胆子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乖张,越发不把匡蓁蓁看在眼里,只当王府里没这个人。
隔三差五,赵元祐便与一众红男绿女通宵达旦地豪饮,甚至将从外面寻得的莺莺燕燕堂而皇之带进了王府的大门。匡蓁蓁沉默,不代表她身边的人和她一样能忍。谣言越传越难听,就连赵元祐身边一些头脑清醒的人都明里暗里提醒过他,要他适可而止,不要最后搞得所有人都没皮没脸、收不了场。
或许是那时夜夜笙歌灌多了酒,赵元祐酒壮怂人胆,偏偏什么也听不进去。
只要太子、匡氏脸上不好看,他赵元祐就比三伏天喝了冰镇过的还魂梅还要爽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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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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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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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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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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