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冲冲上前想灭了郑絮那嚣张的气焰,刚挪了一步只觉手肘处一沉,却是被萧琴娘直接拨了开。
萧琴娘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她还保持着理智。她的声音乍听起来四平八稳,可越琢磨越不对劲,如同绵里藏着针。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那又如何?你我不管生在何处,如今都是杜府明媒正娶的媳妇,都是坐着八抬大轿进的这个门,谁也不比谁高贵。即便你仗着出身好,自觉高我们一等,可风水轮流转,谁又能保证这一辈子都能平安顺遂、不出岔子?看在苍术的面子上,我尊你一声大嫂,但你到底撑不撑得起这个名号,全赖你自己的修为。大嫂,别说我没提醒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怕厄运一来,你这娇贵的千金之躯还比不得我这低贱的身子。做人留一线,谁又能断定哪片云彩下面会下雨呢?”
她完全不提郑絮母家变故,却又处处针对那场变故。短短时日,郑絮自认为已经看透人情冷暖,此刻听萧琴娘说来,又怎能不字字惊心?她几乎要呕出血,恨不能将萧琴娘那张利嘴撕得粉碎。可萧琴娘说的是实话,如今的郑絮失了势,真真应了那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恼羞到极点,郑絮竟然笑了出来。笑得狠了,甚至笑出了眼泪。
“好,说得好!原来是我瞎了眼,把你这只病虎当做了猫。萧琴娘,装了这么久的可怜也挺辛苦吧?不过你的辛苦没有白费,真有傻子上了你的当。”郑絮拼命稳住气息,故作轻松地将眼尾溢出的眼泪抹了去,而后漫不经心地扫了柳无瑕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到萧琴娘的身上,“你的好意提醒我收下了,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即便藏得住,可那身骚味也盖不住。行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比不得你们二位闲人。”
说罢,她再没正眼瞧这二人,昂着头往前去了。
挑事的祸首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
柳无瑕着实担心萧琴娘气坏了,等郑絮走远些,赶忙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嫂就是那个脾气,别和她一般见识”
“没事。”萧琴娘摇摇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待面上的僵硬散去,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我说的话确实有些过了,让你见笑了。”
“我见什么笑?本来就是大嫂先挑的事。”柳无瑕的好兴致丢了大半,无奈地叹着气,转念一想又怕萧琴娘生闷气,便换了幅口吻劝道,“大嫂应该也不是存心要气你,之前我和她有不少过节,恩恩怨怨的,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她是对我不满,所以才无端生事。怨我,连累你了。”
“你不必替她打圆场。”萧琴娘默默朝郑絮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她看不起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日借着你的茬,她总算说出了心里话。这样也好,大家彼此开诚布公,以后就不必惺惺作态了。”
这态度着实出乎柳无瑕的意料,她愣了一下,还未开口又见萧琴娘不好意思地看向自己。
“我是不是太不顾面子了?若是放在以前,或许我会忍。可自从与你说过那些话,我便想明白了。我虽出身微贱,但行事坦荡,没有做过昧良心的事,为何非要处处退让?在繁云楼的时候,我为生计只能笑脸迎客,稍有差错,还会惹来一顿谩骂责打。如今,我还要继续过那样的日子吗?别人看不起我不要紧,我不能看不起自己,不能任由别人拿捏。苍术拼死替我赎身,为的不就是让我能堂堂正正做人?若我再那般忍气吞声,怎么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他?”
说实话,方才萧琴娘那股宁折不弯的决绝,着实令柳无瑕大为震惊。她没想到楚楚可怜的萧琴娘发起怒来竟有这般撼人的气场,不过眼下听到如此一番解释,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我不知道原来你曾经过得那般辛苦。其实,我也去过繁云楼,当然了,我是逼着苍庚带我去的。”想起当日荒唐,柳无瑕不觉有些羞色,“那时,我只道那是个金碧辉煌、欢乐逍遥的极乐处,却没想到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
“极乐?那些赏心乐事只属于寻欢客,从不属于我们。”往昔岁月浮上心头,令萧琴娘的眼色暗了许多,“有些事,旁人听来难以相信。那样的地方,不会有人心疼我们,我们只能偎依着互相取暖。外人看来,歌姬、舞姬都是随便轻浮的人,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买到她们的一切,包括她们的尊严。可事实上,繁云楼里从不缺烈女子。她们生就一副傲骨,却又只能靠出卖皮相过活,那种锥心蚀骨的煎熬又有何人能知晓……”
她越说越轻,最后只将千言万语化作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柳无瑕虽比不得郑絮出身高门大户,可从小也是被柳如镜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苦愁,不由得跟着叹息了几声。琇書網
“瞧我,怎么忽然说起这么扫兴的话。”见她跟着自己蔫了下去,萧琴娘忙打起精神,她陡然想起一事,再笑起来的时候竟含着些打趣的意味,“你一个女子怎么想起来让苍庚带你去繁云楼那种烟花之地?”
“怎么了?他们臭男人心心念念的地方,我就不能去看看?”
瞧着柳无瑕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萧琴娘越发无奈,稍顿须臾又泛起些许羡慕之色:“不过话说回来,苍庚也真是宠你,任由你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我这也是想查查他的底嘛,万一他背着我在那里找了个红颜知己……”
话说一半,柳无瑕忽然觉得不妥。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当着萧琴娘的面开得好。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趁着萧琴娘心情不错,柳无瑕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她嘴里套些关于流珠的事。可经过罗璧儿一事,她心里踏实了许多,对流珠的事竟莫名淡了下去。
毕竟杜苍庚的态度和杜府的门风就摆在那里,若自己再纠缠不休,那真就成了疑神疑鬼的神经病。
萧琴娘不知道这些,见柳无瑕猛然打住了话头,以为她是藏了心事有口难言,面上也跟着尴尬了起来。
“那个,阿碧……你……”
“嗯?”柳无瑕一愣,但见她欲言又止,没头没脑窜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嗯,没事。”
萧琴娘笑笑,明显言不由衷。
看着她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柳无瑕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手心里登时沁出一丝冷汗。
“二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萧琴娘为难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犹豫着问道:“你认识流珠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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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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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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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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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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