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多时辰,柳无瑕坐立不安,好容易待杜苍庚的身影再度出现,一个箭步便迎了上去。
“如何?母亲骂你没有?她怎么说的?”
“先让我喝口水缓缓,进门到现在,一口水还没喝上,嗓子都快冒烟了。”
柳无瑕认定是自己拖累了杜苍庚,她于心有愧,一反常态地乖巧。侍奉杜苍庚落座,让瑞香端了热水替他净手,又亲自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杜苍庚大喇喇倚在几案边,手里端着热茶,美滋滋抿了一口:“让夫人忙前忙后,我可真是于心不忍。”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柳无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敛起裙摆在他身侧坐下:“别说风凉话气我,我已经提心吊胆一整天了。快说说,母亲骂你没有?”
“当然骂了,骂得那叫一个狠。”杜苍庚可怜兮兮皱起眉头,“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伸着脑袋受着。”
“真的?”听他这么一说,柳无瑕不禁越发懊恼,“都怪我,做事太不小心,让人盯住却不自知。璧儿是我朋友,你这么做全是为我,害你被母亲责骂,我心里……唉,你说吧,我怎么做才能弥补你一些?”
“这个嘛……”杜苍庚故意拖长了尾音,斜眼往卧内的门瞧了一眼,“你要真想弥补我,以后别动不动拿不许我上榻威胁我。”
“啊?那不行。”
望着眼前这个以人畜无害的神色断然说出无情拒绝之言的人,杜苍庚只觉心口一阵抽搐。
“不是你说要弥补我的?我提了要求,你又不肯,没诚意。”
柳无瑕眨眨眼,趁他碎碎念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身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诶,疼疼疼!”
“好你个杜苍庚,真以为我是傻吗?我是不想揭穿你,看你到底能演到何时!母亲真骂了你,你还能有心情在这里跟我算计?”
眼见苦肉计被人识破,杜苍庚只得忍着疼连连赔笑:“嗐,我不是怕你等太久无聊,所以逗你玩呢嘛。”
“呸。”柳无瑕翻了个白眼,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你有没有良心?我因为担心你被我连累挨骂,魂都丢了一半,你还吓我?”
杜苍庚揉着耳朵,心叹当初就不该说什么教她武艺防身。如今她手劲那么大,别人防没防了不知道,倒是把自己给防得死死的,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杜苍庚一手捂着耳朵,一手腻腻歪歪把人拉到身前,“夫人不要生气。”
“谁和你生气了?”柳无瑕哼了一声,手上却没动静,任由他拉着,“母亲果真没骂你?”
“骂了,也没真骂。”杜苍庚嘿嘿一笑,“母亲的脾气你还能不知道?我们事先没和她老人家打招呼就把璧儿带进府,她占了理,怎么也得数落我两句。不过我机灵,不会和她硬碰硬,只会及时地认错、保证以后再不敢欺瞒她。我的态度都这么好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母亲哪还能找到由头骂我。再说了,我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乃侠义之举,母亲她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埋怨我几句就行了,还真能打我一顿不成?”
“倒也是,谁都看得出来母亲其实偏心你,她老人家怎么可能舍得骂你?最多不过是拿我这个媳妇出出气得了。”
听柳无瑕这么说,杜苍庚摇着食指晃了晃:“你可别乱说,母亲哪里偏心我了?从小到大就属我挨的打最多。母亲要偏心,也是偏大哥。”
“那是因为大哥脾气好,孝顺听话,哪像你?尽捅娄子。”柳无瑕不服气地撇撇嘴,“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看破不说破。”杜苍庚神秘地挑挑眉,随即又故作严肃道,“反正母亲骂过我了,气也消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虽说母亲对你有些偏见,不过她这次做得还算公允。她和我说,虽然璧儿是你朋友,可主意是我拿的,该被骂的人是我。拿媳妇儿出气这样的话以后可别乱说哦,母亲听了会伤心的。”
“哦。”柳无瑕自知这话确实说得过了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以后我不说就是。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母亲和我说了一些话,实在令我……怎么说,颇为震撼。”
“哦?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柳无瑕想了想,欺身伏在杜苍庚肩头,微一抬眸正好能看见他的下颌。
“之所以母亲一开始的时候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她误以为璧儿是你私养的妾室,而我为虎作伥,帮你瞒下了这桩丑事。母亲警告我,说为人妻不可纵容夫婿行为不端,还说若是我受了你的威胁,她会替我做主。你不知道,当时我听了这话,心内五味杂陈。我以为母亲不喜欢我,会借你收妾的事打压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呀?没想到母亲会给你撑腰?”
杜苍庚似乎并未觉得惊讶,只是俯首冲她轻笑。柳无瑕微微红了脸,默默点头嗯了一声。
杜苍庚长长舒了口气,拉着她起身坐好,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我承认,母亲的脾气不算好,不过在夫妇之道上,她和阿爹一直都令我无比崇敬。母亲小时候吃了不少苦,阿爹疼她,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人。他们夫妇相守了大半辈子、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从来插不进第三人。母亲看不惯那些公子哥们妻妾成群,便常对我们兄弟几人耳提面命,说夫妻之间贵在唯一,绝不许我们动养妾的念头。所以你看,在我们家,大哥、二哥心中所系都唯有自己的妻子,我也一样。我早就和你说过,这辈子,我只和你一人过,你还不信。”琇書蛧
“我没有不信……”
杜苍庚顿默须臾,伸手抚在柳无瑕的发鬓,眼神忽而温柔了起来:“我发誓,我和流珠之间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别说你了,就是母亲也绝不会饶我。我知道,空口无凭,我这么说你一定很难心服口服。尽管这些日子你嘴上再不提流珠,可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并不踏实。说实话,我可以编一百种理由来说服你,可我不想骗你、不想说假话。阿碧,暂时无法如实相告是我不对,我欠你的,我会记着,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还你,所以还请你不要胡思乱想让自己不开心,好不好?”
没想到杜苍庚会借机主动提起流珠。柳无瑕一怔,不由被他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所折服,暗叹自己果然还是没掩饰好,到底让他瞧出了端倪。
不过杜苍庚能这么想、这么说,这么在乎柳无瑕的反应,说明他心里确实时刻记挂着自己的妻子。想及此,柳无瑕大方笑了起来,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直捏得他五官都扭曲起来。
“好!我不怀疑你了,也不会再胡思乱想,只等着你什么时候开尊口告诉我实情。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你若敢对不起我,我就告诉母亲去,让她把你逐出家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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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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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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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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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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