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一早,杜若便传了话,说是让各房仍去主屋用晚饭。本来嘛,虽说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可平日里各忙各的,团圆的次数并不多。能趁着迎春的机会齐聚一堂,看着儿孙承欢膝下,对杜若夫妇来说总是心满意足、身心舒爽。
杜若是位忠厚长者,特意让人将萧琴娘也唤了来。不过萧琴娘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欢喜,只闷头不做声,不说话也不敬酒,大有遗世独立之孤傲。
好在杜若不计较、卢芝华懒得计较,谁也没在意她。因为之前的事,柳无瑕对她难免生分,再加上杜苍庚并不愿让她与萧琴娘来往,她便只依礼向她问候一声,之后再无言语。
席间,柳无瑕偷偷观察了郑絮几次,果见她脂粉虽厚,却仍盖不住红肿的眼圈。
之前柳无瑕不知情,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回想一下,除夕当晚她恐怕也是强颜欢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尽管杜苍庚已经解释得很清楚,而柳无瑕也明白郑絮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图,可亲眼瞧见她强撑一副笑脸,满腹心事却不敢显露半分,柳无瑕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她正走神想着,忽听杜苍兰高举酒杯对杜苍庚笑道:“苍庚,今日这酒你该多饮才对。”
“哦?”杜苍庚一怔,随即端起酒杯朝他晃了晃,“大哥何意?你若说得出理由,我便将席上的酒全包了。”
未等杜苍兰开口,就听杜霜霜嗤了一鼻子:“三哥惯会说大话!席上的酒全包了,你不得醉成烂泥?”
“就算醉成烂泥又如何?”杜苍兰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你还以为你三哥是光棍一条吗?人家如今有了媳妇,就算醉成泥也有人照顾的。”
这话明显在打趣柳无瑕,弄得她面上微微一红,可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郑絮笑着在一旁搭起腔:“这话说得极是!苍庚就是命好,娶了这么个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的好媳妇。阿碧心细,凡事都体贴入微。你们瞧瞧,咱们苍庚以前闲散惯了,丢三落四也是常有的事,可如今他整个人却焕然一新,越发精神,任谁见了不得赞叹果然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要我说啊,有阿碧在,霜霜你就别瞎操心了。”
“温柔贤惠”——纵使柳无瑕再无自知之明,也清楚自己和这四个字没什么关系——她不胡搅蛮缠,却也绝非逆来顺受好脾气。
杜苍庚似乎也对这离谱的评价颇为意外,好笑地冲柳无瑕眨眨眼,口中却顺着兄嫂的话附和道:“做人得惜福,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托阿爹和母亲大人的福。若不是二老慧眼识珠,替我寻得如此贤妻,如今我还不知过着什么囫囵日子呢。”
知夫莫若妻,柳无瑕岂能不知杜苍庚意欲何为。这家伙一面顺着杜苍兰夫妇的话夸了自己,一面又顺势将杜若和卢芝华吹捧一番。即便卢芝华对柳无瑕这个儿媳并不十分满意,但漂亮话如裹了蜜,直听得她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与杜若一道笑开了花。
瞧着卢芝华红光满面,柳无瑕默默与杜苍庚视线相对,随即双双起身恭敬祝酒。
“阿碧何德何能,能被阿爹和母亲如此看重。苍庚说得对,做人得惜福,以后我必随他一道,尽心侍奉二老。”
尽管因为柳无瑕,杜苍庚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卢芝华叫了板,让她丢了颜面,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此情此景柳无瑕端的是乖巧谦恭,卢芝华不会蠢到在这种场合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和善的点着头,却并没有立刻端杯,虽笑容可掬,可那婆婆的架子却是摆得端正。
“你既嫁过来,说是媳妇,我却只把你当做女儿看。都是一家人,说那些客套话做什么?坐下,都快坐下。”
杜若最是了解她,见她不肯喝,知她还在暗自拿劲,便佯作无事大笑几声,自顾自端起酒杯:“诶,儿女们聊表心意嘛,我们承了就是。”
眼瞧杜若已经一饮而尽,卢芝华不好再端着架子,只得笑着举起酒杯,敷衍着喝了下去。
马屁拍得总算顺利,杜苍庚偷偷冲柳无瑕挤眉弄眼,逗得她差点笑出声。二人回身落座,杜苍庚重又看向杜苍兰。
“方才大哥话说一半,眼下我还云里雾里。到底为何我该多饮?今日你若说不出个道理,可别怪小弟我要灌你酒了。”wWW.ΧìǔΜЬ.CǒΜ
听他如此一问,杜苍兰赶忙从方才的热闹中回过神,轻轻拍手笑道:“行啊,那就听为兄好好给你说道说道,让你心服口服。”
“哦?还请大哥赐教。”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其他人也来了兴致。杜苍兰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微微挺直了腰身。
“其一,去年你成了亲,所谓立业成家皆是人生大事,该不该喝?”
杜苍庚爽快点头:“该喝。”
“其二,前几日我遇见安歌将军,他夸了你许多,说你平日里看似闲散,一入军营便似变了个人。勇武果敢、治军有方,深得将士爱戴。他十分笃定,说年轻一辈的武将里就属你最惹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该不该喝?”
杜苍庚不是矫揉之人,所谓赞誉,但凡他自觉担得起,便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安歌将军当真这么说?那他可算独具慧眼!该喝、该喝。”
自己的儿子被当朝重臣赞许,身为父亲,杜若自然满心欢喜。可瞧着杜苍庚一副志得意满的戏谑模样,他还是忍不住低声警示:“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往之者多。安歌将军夸你,那是对你的鞭策,你该更谨慎勤勉才对。”
他本意是想提醒杜苍庚低调一些,没想到话音方落就被卢芝华怼了回去。
“哎呀,安歌将军那是何等人物?他能把我们苍庚夸上天,那就是对苍庚的肯定。你儿子被夸,你听着心里不舒服?这里又没外人,就别装模作样搞人前那一套了,累得慌。”
因为方才敬酒的事,卢芝华记了杜若一笔,眼下正好寻了个机会报复。聪明如杜若岂能不知?他自觉好笑又无奈,又不想扫大伙的兴,索性不再做声,摇摇头任他们去了。
卢芝华占了上风,得意地冲杜苍兰招招手:“还有什么?继续说!”
杜苍兰挑眉,朝杜苍庚努了努嘴:“去年陛下突患急症,弄得朝中措手不及,险些危及社稷。苍庚临危受命,据守宫门,护佑宫禁安宁,可谓大功一件。朝中大人们纷纷赞叹,苍庚年纪轻轻却可独当一面,大有前太尉洛清篱之遗风。我听说不仅陛下,就连太子殿下和越王殿下都对苍庚的秉公执法称叹不已。咱们陛下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两位殿下却都对苍庚青眼有加。依我看,那些大人们说得没错。咱们苍庚深受陛下和两位殿下青睐,不日必可如大鹏展翅、振羽翮于九天。这该不该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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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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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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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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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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