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如何了?”
“他没事,只是昏昏沉沉,偶尔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那就好。”杜苍庚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低声宽慰,“我已经让人去松雪堂报平安了,省得父亲他老人家着急。”
“嗯。”柳无瑕乖乖点头,面上却依旧惨淡,“这事还是怨我……”
“这和你没关系,说到底是越王胡作非为。”杜苍庚悄悄咬紧后槽牙,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愤恨。
“越王胆大包天,只怕这次没能得手,之后还会……”
“这你就别担心了,照顾好无眠,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杜苍庚神色稳重,令柳无瑕不觉踏实了一些,猛然间她忽然想起什么,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那人走了?”
“嗯。”
“他是谁?”
杜苍庚犹豫了一下,朝她腰间悬着的玉蝉指了指。
“原来是他!”
柳无瑕轻轻摸着身上那温润的玉蝉,试探地瞧着杜苍庚:“他……和繁云楼没有关系?”
杜苍庚摇头,转身又去看了柳无眠一眼:“半个时辰给他喂一次水,待天一亮,我会亲自送他回去。若府中人问起,就说他昨夜喝醉了酒,被巡值的禁军遇上了送过来的。越王之事不可再提,阿爹和母亲那里,还有你父亲那里都这么说,以免老人家担心。”
柳无瑕与瑞香齐齐点头,几人守了片刻确认无事,夫妇二人这才悄悄回了卧内。
经此一闹,柳无瑕除了害怕就是后悔,哪里还有半分睡意?见她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子,杜苍庚上前将人拉回榻上坐好。m.xiumb.com
“我越想越后怕,今日若不是你那位朋友出手相助,只怕无眠他……我怎么这么糊涂,明知道繁云楼藏龙卧虎,怎么能让他一个人……”
听她因为懊悔而自责不已,杜苍庚轻轻将她揽在肩头,缓缓拍着她的后心:“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自扰了。今日这事正说明无眠他吉人自有天相,以后事事都能逢凶化吉。再说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一直遮遮掩掩,你也不会让他独自赴险。”
柳无瑕抬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颌。杜苍庚样貌清秀,算不得棱角分明,偏那柔和的颌角却透着某种莫名的倔强。
“那……你现在还是不能说吗?”
杜苍庚顿默片刻,缓缓将人拉起,直视的目光带着蛊惑人心的坚定:“阿碧,时机未到。我不想随便编个由头欺骗你,所以还请你再等等。”
柳无瑕与他对视良久,末了认命般叹了口气:“罢了。”停了须臾,她又不死心地试探着问道:“流珠的事我不再问了,但你这个朋友的身份能说吗?他救了无眠,我该亲自登门去拜谢他才对,可如今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杜苍庚笑了笑,将她的手握住:“我已经代你谢过他了。”
明白他到底还是不愿松口,柳无瑕暗暗憋了一口气,但她自知自己差点捅了天大的篓子,不好再揪着此事不放,便不大痛快地抽回手,翻身躺进里侧。
瞧她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杜苍庚无奈苦笑,轻手轻脚在她背后躺下,懒懒地将她环在身前:“幸好只是虚惊一场,离天明还有些时辰,再睡会吧。”
柳无瑕心里窝着闷气,哪里能合得上眼?感觉着耳后传来的温热呼吸,她一个没忍住蹭地坐了起来,动静之大直吓了杜苍庚一跳。
“又……怎么了?!”
柳无瑕一张嘴撅得老高,明显还蕴着气,可缓了片刻,又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大气。
“苍庚,你说无眠之后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杜苍庚跟着一咕噜坐起来,待确认她并未发火才低声宽慰道,“回头我会叮嘱无眠,不要独自一人去僻静之地。这几日我也会派几个靠得住的兄弟跟着保护他,待风头过去一切就会恢复如常的。”
“嗯……”听他已有万全打算,柳无瑕稍稍心安,可想了想还是气不顺,“这个越王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他费尽心机将无眠绑去,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再寻无眠麻烦?寻你麻烦?”
“不会。”杜苍庚答得斩钉截铁,“越王做贼心虚,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是谁袭击了他,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慌。敢在王府寻事、能在王府寻事,这样的人可不多见。越王明白京城的水有多深,别说上面有陛下、太子盯着他,就说禁军中神出鬼没的暗影,那可是直接受命于陛下、监视群臣的精锐。越王再胆大妄为,这个时候心里总要打个鼓。只要我们权当无事发生,他就看不透,他一旦看不透,就不敢再动手脚了。”
“可……”
“没事的。”见柳无瑕还不放心,杜苍庚牵过她的手,沉下声来缓缓劝道,“像越王这样的人看似贵不可言,可明里暗里树了多少仇敌?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各方互相牵制掣肘,遇到这种天降神兵的事,他就算恼火也只能忍着,弄不清对手是谁,他不敢轻举妄动。”
“真的……”柳无瑕从不知这些弯弯绕绕,听闻此言不觉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越王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他也有怕的。”
“那是当然!”杜苍庚神秘地眨眨眼,凑到她耳边,“不说别的,只说王府里面,就有人能让不可一世的越王怵得心慌!”
“哦?”柳无瑕一听,便来了兴致,“何方神圣?”
杜苍庚笑着挑眉,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越王妃。”
“真的?!”柳无瑕吃了一惊,随即又难以置信地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越王那么跋扈,还会惧内?我不信。”
“真的!要不你以为越王为何好男风?”
“这话怎么说?”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杜苍庚忍不住嗤笑:“越王素来好玩乐,未成亲之前,王府里就养了不少美人。陛下受不了他游手好闲,就替他从匡氏一族选了一名女子为妻。这匡氏是太子生母,也就是已故的孝文皇后的母家,虽说在朝中早已无实权,却备受陛下恩宠,显赫非常。王妃的脾气秉性大有武人之风,她一进门,就将那些美人全都遣散,而越王只要敢将妙龄女子领进门,她就敢直接将人轰出去。”
“越王妃这么厉害?”柳无瑕越听越觉得离谱,“那越王就这么忍心吞声,一点儿反抗也没有?”
想到那些荒唐旧事,杜苍庚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一开始的时候,越王当然不能忍,王妃越闹他就越叛逆,有一次竟直接从繁云楼领了三个佳丽回来。王妃又气又恨,持剑冲过去差点闹出人命,连带着将越王也揍得鼻青脸肿。然后她又跑到陛下面前哭诉,痛斥越王的荒唐行径。陛下那个人向来清心寡欲,最看不惯越王到处寻花问柳,再加上越王妃一番梨花带雨,便不分缘由将越王痛骂一顿,并禁足了整整三个月。从那之后,越王再不敢乱来,可你知道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越王哪里耐得住寂寞?他不敢再招惹女子,便与小倌勾勾搭搭。越王妃也明白不可将他逼得太紧,再一想,反正男子也做不了王妃,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这……”这些事柳无瑕闻所未闻,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这也太荒谬了。”
“那日在繁云楼我就和你说过,皇室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不乏肮脏龌蹉之事,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看出杜苍庚明显的鄙夷之色,柳无瑕定了定神继续问道:“越王挨了打、丢了人,就这么忍了、退了?这不像他的做派啊。”
“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各派势力相互牵制,越王也不敢真正的随心所欲,他也有顾忌。”
柳无瑕歪首细思,渐渐琢磨出一丝门道:“王妃是太子母家的人,他怎么也得给太子一个面子,所以才不得不退让。可惜了,越王妃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不着调的玩意儿。”
见她一点就通,杜苍庚轻轻点头:“是啊,越王妃虽然性子烈了些,可她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大相国寺敬香礼佛、布施粥食,实则菩萨心肠。是越王身在福中不知福,配不上她。”
杜苍庚寥寥感慨两句,刚想说不要替别人操心,就听柳无瑕又叹道:“依我看,最滑头的人其实是陛下,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互相掣肘,他却坐收渔人之利。”
没想到她竟一眼看穿了赵弘瑀的用心,杜苍庚又惊又喜,想要夸她两句,却见她猛地探过头来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饶是越王都有畏惧的人,那你呢?你也有怕的吗?”
杜苍庚一怔,认真答道:“当然。”
柳无瑕轻咬樱唇顿了片刻:“你怕什么?”
“我……”杜苍庚不怀好意地眨眨眼,顺势将人搂在怀中,“我啊,怕你不理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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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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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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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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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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