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她气结难纾,几乎就要爬起来再去揪着杜苍庚的耳朵逼问清楚,然而听见帷帐外渐渐均匀的轻鼾,忍不住哭笑不得。
“看上去倒是坦荡,竟还睡得着。”
柳无瑕狠狠翻了个白眼,心中蓦地又泛起阵阵委屈。
自己与杜苍庚相识十余年,自认对他的人品尚算了解。杜苍庚仗义疏朗,为人不拘小节却又进退得当,有大智慧、也有小聪明,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对柳无瑕的心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尽管柳无瑕从小就与杜霜霜互相看不顺眼,也明白自己并不讨婆婆卢芝华的欢心,但那又如何?她与杜苍庚彼此相爱,这就够了。
嫁入杜府的这段日子,她从没怕过什么,即便被郑絮使了绊子,她依旧没什么惧怕。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能比她与杜苍庚的小日子更重要。琇書蛧
然而今夜种种却令她猛地生出了寒意。
对于杜苍庚,自己到底了解多少?
成婚当日,柳无瑕逼他立下字据,保证无论何时,他都要站在自己身边。虽然这行径多少有些不讲道理,但杜苍庚却痛快地写下保证、画了押。若说他心中无爱,那是绝不可能的。
既然他对自己的感情一如往昔,那为何还有那么多秘密不能坦诚?
洞房那晚深夜潜入的神秘友人是谁?柳无瑕问他,他笑呵呵打过岔去,只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能见到。
繁云楼的流珠与他是什么关系?柳无瑕都已经气到梨花带雨,他却依旧不愿过多解释,反反复复只说那么一句:自己和她没什么。
成婚月余,柳无瑕便觉得杜苍庚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或者说,他一直没变,只是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了解他罢了。
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想心里就越没底。白首如新这样的事,并非危言耸听。
折腾了大半夜,柳无瑕如坠迷窟,直到天色微明才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待她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而地上那床被褥里早已空空荡荡了。
“坏了,误了去问安的时辰。”柳无瑕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来,叮哩哐啷踢倒一片。门外守着的瑞香听见动静,赶忙推门进来。
“小姐终于醒了。”
“什么时辰了?快替我梳洗更衣,得去主屋问安。”
瑞香探身扶住她,示意她稍安:“小姐不必着急。早上公子入朝之前已经去过老夫人那里了,他对老夫人说您受了风寒,今日不便去问安。老夫人发了话,免了您问安的礼数,让您安心静养为先。”
“风寒?”柳无瑕一愣。原来杜苍庚一早便笃定她会晚起,干脆提前替她编好了借口。
这家伙……总喜欢弄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若在平时,柳无瑕一定会感动不已,可今日她只当杜苍庚是自知有错而故意讨好自己,虽则还是没忍住小小得意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之后复又跌回重重失落里。
梳洗之后,柳无瑕那嗡嗡叫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她坐在妆台前对镜瞧了几眼,这才发现自己不仅脸颊肿了,就连眼下也泛着淡淡乌青。
“怎么这么娇气?才一夜没睡好,就变丑了……”柳无瑕只恨自己无能,想要再补些胭脂又作了罢。
“怎么了?”瑞香俯身瞧着她,“还是补些吧,显得气色好一些,不然真像病了似的……”
“病了才好!病了才能让那个没良心的知道心疼。”柳无瑕瞪了她一眼,想到什么又咬牙切齿,“还有你,没事别胳膊肘往外拐!昨日我明明让你将被褥送去书房,你怎么又拿回来了?真是翅膀硬了,只听他的话,却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我哪里敢把您的话当耳旁风?”瑞香连连摆手,“咱们那位姑爷铁了心让我把东西拿回来,我怎好违抗他?小姐,你们夫妻吵架,就别拿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婢女撒气了。等回头你们和好了,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易地而处,似乎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柳无瑕叹了口气:“你悄悄去请无眠过来一趟,从后门走,别让人瞧见。”
瑞香凑近些小声问道:“小姐,咱们是要回松雪堂吗?”
“回松雪堂?!”柳无瑕吃惊地望着她,“为什么?”
“别家的小姐和姑爷闹了别扭吵了架,不都是气冲冲跑回娘家去的吗?”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柳无瑕好气又好笑,“夫妻之间哪能不斗个嘴生个气?出了问题那就解决问题,一闹别扭就往娘家跑,除了给娘家人添堵,能有什么用?再说了,万一苍庚真丧了良心,我一走,他不仅不去接我回来,还把那个流珠给弄回家里,我岂不是白白给别人挪地方?我既嫁过来,这杜府就是我的家。我又没做错,凭什么我走,要走也是他杜苍庚走。”
“嗯,说的倒也是。”瑞香转过弯来,“那您找无眠公子做什么?不会是让他去和姑爷说理吧?”
“你可真是……”柳无瑕无奈地指着她,想说她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和苍庚之间的事,让无眠插什么嘴?我找他来,是想让他帮我去繁云楼查一查。”
瑞香这才恍然大悟:“查那个流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尽管苍庚信誓旦旦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可我总不能信。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私情,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苍庚一定有事瞒着我,而且这事定然与流珠有关。他越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偏要弄清楚。”柳无瑕说着,一手轻轻拍在妆台上,“总之这件事一定要隐秘处之。若是有人看到无眠,就说他知道我染上风寒,特意来瞧我。若是苍庚问起,你就说我独自在家哭了许久,你无计可施只得去请无眠来陪我解闷。记住,千万别提任何关于流珠的事。”
“知道!”瑞香使劲点着头,忽然想到一处,“对了,咱们府里的二夫人以前也是繁云楼里的头牌,那她是不是应该认识流珠?或许还能知道一些流珠和姑爷的事。”
“你这脑子啊,怎么时好时坏?方才还一脸懵,转眼就变机灵了?”听她终于开了窍,柳无瑕心里舒坦了一些,“昨夜我就想好了,过几天找个由头去见见二嫂,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过几日才去?不怕夜长梦多吗?”
“刚夸你机灵,这就又犯了傻。”柳无瑕站起身,“我刚和苍庚闹了一场,此刻他就像猫儿一般瞪着眼睛盯着我呢。若我立刻去见二嫂,以他的聪明定会猜到我想做什么。索性先按兵不动,等风头过去再说。何况苍庚不是告诉母亲我病了?既然病了,还到处乱跑,传到母亲耳中,恐怕她又得数落我。”
“哎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是啊,您这几日还是踏踏实实呆在屋里,哪里都别去了。”瑞香一拍脑门,“小姐别急,我这就去找无眠公子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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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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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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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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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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